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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南杂剧

时间:2014-12-27 20:06:57    下载该word文档

首届曲学国际研讨会、第七届中国散曲研讨会论文

【关键词】南杂剧;明清新体杂剧;明清新体传奇

【摘 要】对于明代中后期批量性出现的新体杂剧,已经提出南之杂剧、南剧、小剧、南杂剧、短剧、小型传奇六种互不完全相同的概念。根据明清杂剧传奇化与明清传奇杂剧化的实际存在,从剧本体制、戏曲音乐、行当演唱等方面具体分析,本文主张使用南杂剧概念。但此所谓南杂剧,要重新赋予完整的含义,即明清新体杂剧与新体传奇的总和。

明胡文焕《群音类选》(万历21-24年辑刊)官腔类卷二十六选有15个剧节目(其中2个为附录)的26个出(折)次,其目录与卷首均有标注云:“此下皆系南之杂剧,故有不分出数者”。这里所谓“南之杂剧”,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且先对其选目作出分析:

《高唐记》、《京兆记》、《洛神记》为汪道昆《大雅堂乐府》四剧中的三剧,各一折,均为南曲;

《帝妃游春》、《秦苏夏赏》、《韩陶月宴》、《戴王雪访》为程士廉《小雅堂乐府》的四剧,前三剧各一折,均为南曲,末一剧二折,一为南北合套,一为南曲;

《玉通和尚骂红莲》、《月明和尚度柳翠》、为徐渭《四声猿·玉禅师》两出的分解,均为南北合套;

《黄崇嘏女状元》为徐渭《四声猿·女状元》五出中的四、五两出,均为南曲;

明无名氏《崔护记》选《邂逅》、《求饮》、《题诗》、《患病》、《更生》5出(折),未知是否全剧,均为南曲;

胡文焕(安定泰安子)《桂花风》选《修容获荐》、《庆赏后庭》、《闻簧反目》、《秦楼争辩》、《雪中见逐》5出(折),《剧品》谓《桂花风》总六折,此五折除《庆赏后庭》为南北合套外,余均为南曲;

明无名氏《男风记》,《剧品》谓南北曲三折,此选二折,一为南曲,另一为北曲,但联套为自套【寄生草】连5个【前腔】;

附录一为明秦淮收春醉客《曲中曲》,一折,其联套为北曲自套【寄生草】连21个【前腔】;

另一附录为明无名氏《炎凉传》,一折,一个北套连一个南套,为南北联套。

可见,胡文焕所谓“南之杂剧”,系相对传统杂剧——元杂剧而言,指用南曲或南北合(联)套或北曲自套的一剧中出(折)数打破四折常例的杂剧。因为元杂剧一般均为北曲,又称北杂剧,为区别此“北”,故称“南之杂剧”。

明初贾仲明《升仙梦》四折通篇使用南北合套,应该就是胡文焕所谓“南之杂剧”,但胡氏没有举此例证,后人也多未将其归入南杂剧范围,说明“南之杂剧”是胡氏对明代中后期出现的新体杂剧的称谓。应该说这一词组的创设是及时快捷的,是可以“自我作祖”(祁彪佳《远山堂剧品》)的。

话要从头说起:“杂剧”一词,王国维《戏曲考原》说:“杂剧之名,始起于宋”。后来,20世纪50年代叶德均发现李德裕《李文饶文集》卷十二《论故循州司马杜元颍第二状》:“蛮共掠九千人……其中……杂剧丈夫二人。”则“杂剧”一词晚唐已经出现。刘晓明《杂剧形成史》(中华书局2007.10一版):“‘杂剧’一名最早出现于唐太宗贞观11年(637)的《量处轻重仪本》中,如果考虑到该文献的重新修订,其时间最晚也在唐高宗乾封2年(667),也即初唐就有‘杂剧’一名。不过,《量处轻重仪本》中的所谓‘杂剧’,并非表演艺术,而是一种游戏。……将‘杂剧’赋以表演艺术内涵的是《教坊记》(按为《古今图书集成》本)一书,这是唐代有真正‘杂剧’的最早记载。该书‘追思’的是开元(713741)教坊的盛况,其书则作于天宝之乱(755)作者漂寓江表之际,比李德裕提到杂剧的时间早了约一个世纪。”宋金时代曾通称一切古剧(包括早期南戏)为杂剧,后来虽然试图将北剧、南戏区别开来,而且北剧又有宋杂剧、金院本之别,但又是“院本、杂剧,其实一也”(《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五)。至元始专称北曲戏剧为杂剧。而后人又有元杂剧、明杂剧、清杂剧、近代杂剧之分。元曲乃有元“一代之文学”,杂剧在元代可谓登峰造极。成熟的表现是固定,固定的弊端是束缚。元杂剧有一整套严格的规范,譬如北曲四大套、一个行当主唱等,是正宗元杂剧的典型剧种标志。同时,尤其是其后,一直有人试图突破这一樊篱。明杂剧完成了这一突破。清杂剧加以光大集成。近代杂剧则几使北剧南戏交融统一。

所以,“南之杂剧”不但是对明杂剧而且是对明清杂剧典型剧种特征的一种表述。当然,明代中前期这一典型剧种特征尚仅粗见端倪(否则,袁宏道《徐文长传》不会仍称《四声猿》为北杂剧),而具有这一典型剧种特征的杂剧只能说是明清杂剧的主体,而非全部。

明吕天成《曲品》(万历38-41年撰成)卷上“不作传奇而作南剧者”,列有徐渭与汪道昆二人,并将其《四声猿》、《大雅堂乐府》评为“上品”。徐渭《四声猿》除前文所及《玉禅师》外,所选《女状元》尚有一出(南北合套)、二出(北曲自套【江儿水】连3个【前腔】)、三出(南北合套),另有《狂鼓史》(一折,北曲)、《雌木兰》(二出,一出北曲,一出为【清江引】连6个【前腔】与【耍孩儿】连3【煞】加【尾声】,系北曲复套)。汪道昆《大雅堂乐府》除前文所及三剧外,尚有《五湖游》(一折,南北合套)。

吕天成所谓“南剧”,显然与胡文焕“南之杂剧”有所不同。此“南剧”虽然也是相对传统杂剧而言,但指用南曲或北曲或南北合套的一剧中出(折)数打破四折常例的杂剧。其后论及南剧者,为吴梅《中国戏曲概论》:“徐文长《四声猿》中《女状元》剧,独以南词作剧,破杂剧定格,自是以后,南剧孳乳矣”。

胡文焕与吕天成都举有徐渭、汪道昆的“创调”(孟称舜《古今名剧合选》)剧作为证,但吕天成是全举而胡文焕是选举,差别只在北曲一端。看来,胡文焕“南之杂剧”最主要的特征是声腔,而吕天成“南剧”最主要的特征是体制。两者概念并不完全一样,吕天成没有因依“南之杂剧”而是新创“南剧”一词,这是对明清杂剧典型剧种特征的又一种表述。

明王骥德《曲律》(万历38年成书)卷四“杂论第三十九下”:“曰郁蓝生者,从髫年使解摛掞,如《神女》、《金合》、《戒珠》、《神镜》、《三星》、《双》、《双阁》、《四相》、《四元》、《二》、《神剑》,以迨小剧,共二三十种。”吕天成一生编剧三四十种,除杂剧《齐东绝倒》外,惜无传者。《曲律》同卷:“郁蓝生……所著传奇……最服膺词隐……宫调、字句、平仄、兢兢毖,不少假借。”则“《神女》……《神剑》”诸传奇为传统传奇无疑。王骥德所谓“小剧”当专指吕氏所撰杂剧。而《齐东绝倒》四折均为南北合套,其余存目者如《夫人大》(4折、南北曲)、《秀才送妾》(8折、南曲)、《儿女债》(2折、南北曲)、《耍风情》(4折、南北曲)、《姻缘帐》(4折、南北曲)、《胜山大会》(4折、南北曲)、《缠夜帐》(4折、南曲)。清华大学藏乾隆杨志鸿抄本《曲品》附录沈《致郁蓝生书》:“以妙制传奇十帙及小剧见示……诸小剧各具景趣”。沈所说小剧,即为吕天成上述杂剧。杨志鸿抄本《曲品》于汪昌期条有双行夹注曰:“此外有小剧八种。”其所列八种小剧为《青梅佳句》(6折、南北曲)、《中山救狼》(6折、南北曲)、《捐奁嫁婢》(8折、南曲)、《诡男为客》(6折、南曲)、《同僚认父》、《报仇归释》、《石室悟棋》(以上三种未见)、《闻歌纳妓》(7出,一、三、四、六、七出为南曲,二出为南北复套,五出为南北联套)。

璟、王骥德、吕天成所说“小剧”,是对明代新体杂剧的又一表述。其所谓小剧,指用南曲或南北合(联、复)套的一剧中出(折)数不一定为四折的杂剧。至此,明代针对新体杂剧,出现了三种称谓。王永健《关于南杂剧的几个问题》等论及小剧。

有清一代尚未见有言及此项者。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19326月)专列有“南杂剧的出现”一章,把专用南曲与兼用南北曲的杂剧称为“南杂剧”。这是关于明清新体杂剧的第四种表述。从表面看,“南杂剧”是“南之杂剧”的精简、“南剧”的扩充,其实,他们并非完全同一的概念,虽然其间有其相同之处,有其因承的渊源。

其后,张全恭《明代的南杂剧》(19373月)、周贻白《中国戏剧史长编》(19601月)、廖奔《明代杂剧概说》(1989年)、姜书阁《说曲》(19906月)、杜桂萍《略论南杂剧》(1990年)、张敬《清徽学术论文集》(19938月)、余从等《中国戏曲史略》(199312月)、蒋中琦《明清南杂剧的发展轨迹》(1996年)、王永健《关于南杂剧的几个问题》(1997年)、徐子方《明杂剧研究》(19981月)、戚世隽《明代杂剧研究》(20011月)等,皆因循郑振铎“南杂剧”说,而有所增益。尽管,因循者之间的意见也不完全统一,如张全恭、廖奔、张敬、余从等更倾向于将南杂剧理解为南曲杂剧,而蒋中琦更“把明初至清末的杂剧统称为南杂剧”,姜书阁则包含南曲、北曲、南北合套而尤重其体制,但统一使用“南杂剧”一词,却是概无例外。

郑振铎是在与北杂剧对举的意义上创立南杂剧概念的,不意被不少后来者陈陈相因。南杂剧这一名词既无准确来由(应该说是郑振铎的首创),理解又存在歧义,使用起来便会玄乎莫定,反倒可能越说越糊涂,并不简单地仅仅是“或曰南杂剧有广狭二义”(王永健《关于南杂剧的几个问题》);“南杂剧这一概念,在实际使用中,存在着广义与狭义之分”(戚世隽《明代杂剧研究》)。

倒是卢前《明清戏曲史》(19356月)提出的“短剧”概念,比较而言,似较谨慎。该书单立一章“短剧之流行”,说:“短剧云者,指单折之杂剧而言”。卢前没有全面论述明清新体杂剧,只是将一折杂剧命名为短剧。曾影靖《清人杂剧论略》(19959月)亦云:“在明代崛起的短剧,抵清世更为发达。所谓短剧,即单折杂剧”。杂剧只有一折,当然是“短剧”,但这与“南杂剧”,不但名称不同,内容也有了很大出入。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1941-1949年)亦在“明代的戏剧”一章中,单立一节“杂剧的衰落与短剧的产生”,使用了短剧一词,但他说:“即有杂剧作者,亦完全不遵守元人格律,南北互杂,翻为新体……这一些作品,我名之为短剧”。又说:“以一折比之元杂剧,形式是短的;以二出或四、五出比之明传奇,形式也是短的。所以这些作品,我都名之为短剧”。姜书阁《说曲》附议。卢前、刘大杰、姜书阁等所谓短剧,可以认为是对明清新体杂剧的第五种表述。

曾永义《明杂剧概论》不但言及短剧,而且认为短剧也有广狭二义,广义的短剧相对动辄三四十出的传奇而言,狭义的短剧则指三折以下的杂剧。

王永健《关于南杂剧的几个问题》:“南杂剧的篇幅(出数、折数)要短小得多,它少只一出(一折),多可超过十一折(十折以上的作品较少),故而又称为短剧、小剧”,加上他认为“南杂剧这个名称,始见于胡文焕编辑的《群音类选》”(等于认为南杂剧即南之杂剧),“吕天成则简称南杂剧为南剧”(等于认为南杂剧即南剧),把以上五种表述合而为一。

姜书阁《说曲》:“实则明自中期以后,号为短剧之杂剧所受传奇南戏之影响日深一日,已不复为元人的北杂剧而只能称之为明人的南杂剧了。观其体制,已渐与传奇为近,反去元人杂剧甚远,只折出少故可称为短剧,用南曲故世称为南杂剧;其实,如名为“小型传奇”,或尤符合实际耳”。姜氏所谓“小型传奇”,实际上已是关于明清新体杂剧的第六种表述。

以上六种表述,毕竟众说纷纭。“南之杂剧”、“小型传奇”是一句短语或一个词组,用为专用名词,固不足取;“南剧”虽与北剧可分,而与南戏易混,且声腔、剧种特色模糊,亦难膺任;“小剧”、“短剧”以何为限,人言言殊,更难胜意;只有“南杂剧”差强人意,虽从之者众,但含义有别,路数不清,实亦未觉园顺。因此,这仍是一个未决的问题。

问题出在新体明清杂剧与新体明清传奇的区别上面。就是说,从理论上看,选一词(譬如南杂剧)称谓明清新体杂剧已无大碍,但缺乏可操作性。因为在结构、音乐、演唱等方面,明清新体杂剧彻底冲破了元杂剧的模式,尤其是杂剧的传奇化;因为明清传奇对北曲的吸纳和对杂剧的借鉴,某种程度上也出现了传奇的杂剧化,致使一些剧目的声腔性质难以辨别。

曾永义《明杂剧概论》所说短剧因应付宴会小集需要而出现,王安祈《明代传奇之剧场及其艺术》所说南杂剧因剧场对戏剧体制影响而产生,固不无道理,但这只是外在因素,内因正如本文前述,金元杂剧与宋元南戏本身需要改进。

前文所列明人认为的南杂剧,从音乐上看,以折为单位(总100折),南曲50例,南北合(联、复)套14例,北曲6例,未见的新谓“南北曲”30例,以南曲和南北合(联、复)套为主体。这可以认为是杂剧传奇化的结果之一。杂剧传奇化是金元杂剧本身改进的主要途径,有一个演进的过程。

从所周知,南北合套这一戏曲音乐形式,为元中期沈和始创,其所作使用南北合套的剧曲《欢喜冤家》今佚,传本戏曲中最早使用南北合套者,为元南戏《小孙屠》,杂剧中最早引入南北合套者,则为贾仲明《升仙梦》。而将南曲引入杂剧“创格”(祁彪佳《远山堂剧品》)第一人是朱有,其《吕洞宾花月神仙会》之一、二、三折,均由旦扮张珍奴唱南曲。

自元代中期至明代中前期,杂剧中唱南北合套与南曲者,笔者所知,仅此两例。当时的杂剧世界,仍然是元杂剧传统格局的一统天下。但这一点星星之火,在明代中后期却燃成燎原大势。

如上文所述,徐渭《四声猿》与汪道昆《大雅堂乐府》接启于前,很快蔚然而成大国。以《盛明杂剧》为例,其所选60剧中,含南曲者21例,南北合(联、复)套14例,北曲25例;如以折为统计单位(总202折,无曲折与楔子不计),则南曲84例,南北合套16例,南北联套11例,南北复套5例,北曲86例,破格者均过半。祁彪佳《远山堂剧品》与孟称舜《古今名剧合选》所选录的明人杂剧,亦绝大部分是南杂剧。

前文所列明人认为的南杂剧,从体制上看,一折12例,二折4例,四折6例,五折2例,六折4例,七折1例,八折2例,打破四折常规的,占了绝对压倒的比例。这可以认为是杂剧本身改进的又一种方式,亦有一个演进的过程。

元杂剧中已有少数剧目不止四折,如《赵氏孤儿》、《五侯宴》、《降桑椹》、《东墙记》五折,《金水题红怨》、《赛花月秋千记》六折,算是例外。明初杂剧已开始有意变革,如刘东升《娇红记》八折,朱有《牡丹园》、《曲江池》、《福禄寿》、《黑旋风仗义疏财》均五折,王九思《中山狼》一折,冯惟敏《梁状元不伏老》五折等。此种尝试,经徐渭《四声猿》、汪道昆《大雅堂乐府》倡导而终成气侯。以《盛明杂剧》为例(家门、楔子不计),一折23例,二折2例,四折21例,五折4例,六折2例,七折4例,八折3例,九折1例,破格者亦过半。清杂剧更为解放,仅一折杂剧就多达一百余部。

杂剧传奇化还有一些表现,如主唱角色的变换,以《盛明杂剧》为例,如以剧(总60剧)为单位,一个行当主唱15例,双唱9例,各角众唱36例;如以折为单位(总202折,无曲折与楔子不计),一个行当主唱81例,双唱22例,众唱99例,均亦远非元杂剧旧观。

因此,所谓新体杂剧指戏曲音乐为南曲或南北曲(含南北合、联、复套)或北曲,剧本体制打破四折常例,少至一折多达十几折,演员演唱更为宽松自如的杂剧。

戏曲音乐、剧本结构、演员演唱是声腔剧种的主要象征,如前所述,明清杂剧的主体,已经非复元杂剧面貌,把他们独立出来,已是水落渠成,而另取一词称谓他们,也是众望所归。

而宋元南戏本身的改进,先是随着四大声腔的流行演变,完成了向传奇的过渡,同时亦显露出传奇杂剧化的症象。

传奇多为长篇巨制,如《宝剑记》52出,《浣纱记》45出,《牡丹亭》55出等。演出费时,删减缩短,势在必然,如《牡丹亭》改本,臧晋叔改为35出,冯梦龙改为37出等,竟至“自吴中张伯起《红佛记》等作,止用三十折,优人皆喜为之,遂日趋向短,有至二十余折在矣”(臧晋叔《紫钗记》改本评语)。这一点,赵氏孤儿剧目最为典型,其世德堂刊本南戏《赵氏孤儿记》4452个场次,到《六十种曲》本《八义记》,便减少为4141个场次,再到北京图书馆藏清初抄本《八义记》,只有28出,直至“八义八出”(《红楼梦》第53回),便是真正的“小本戏”、小型传奇了。这是传奇浓缩的一种办法,后来便是折子戏的流行。

传奇浓缩还有一种办法,即传奇体制杂剧化。明成弘间沈采《四节记》,以春夏秋冬四景,分谱杜甫、谢安、苏轼、陶彀四人事,“一记为四截,自此始”(吕天成《曲品》)。此戏全本已佚,《风月锦囊》等戏曲选本选有其中一些散出,均标出目,总折数已不可知,而每截含折不会太多,五、六出而已,且各自相对独立,无异四个短剧。《风月锦囊》每截选其一出,总4出,均为南曲。

此剧一出,影响所及,从之者众,俨然一种“四”体。如顾大典(1540-1596)《风教编》、车任远(嘉万间人)《四梦记》、无名氏《四豪记》、叶宪祖(1566-1641)《四艳记》等。《风教编》佚,各曲谱存曲6支,均南曲;《四梦记》仅存《蕉鹿梦》,见《盛明杂剧》,六折,第一折南北复套,余均南曲;《四豪记》佚,各选本存其8出,均南曲;《四艳记》存,春夏秋冬各九出,总36出,夏艳第六出为南北联套外,余均为南曲。

这类剧合起来像是一部长的传奇,分开来又像是四部短的杂剧。这种分合两便的手法,既影响着杂剧的传奇化,如徐渭《四声猿》、汪道昆《大雅堂乐府》等;又影响着传奇的杂剧化。明许潮(嘉隆间人)《太和记》(作者或谓杨慎)受沈采《四节记》和王九思《中山狼》影响应运出现。该剧“按二十四气,每季填词六折,用六古人事”(沈德符《敝帚轩剩语》),总24折,但一事一折,杂剧化更为显明,周贻白《中国戏剧史长编》称为“杂剧式的传奇”。该剧今存16折,为南曲或南北合腔。

类似《太和记》的有明沈璟《博笑记》,由10剧组成,每剧二至四出,总28出;沈《十孝记》亦由10剧组成,每剧三出,总30出等。《博笑记》存,为南曲、南北联套、南北合套、南北复套;《十孝记》佚,《群音类选》入选10出,每剧一出,为南曲、南北合套、北曲。这是一种很为典型的“每一事为几出,合数事为一记(茗柯生《博笑记题词》)的剧式。试想,整本传奇既然可以单选一出编刊、演出,又可以单选若干出总挂在一个剧目下面编刊、演出(即变成折子戏),为什么不能新创作若干有一定联属关系的一折(出)戏,总挂在一个剧名下,或者每事几出、合若干事积若干出为一本传奇呢?

因此,在明代所谓新体传奇,指剧本结构由数个(以四个多见)大体均衡的独立板块组合而成,总出()数一般在二十以上;戏曲音乐以南曲为主,但南、北曲亦可随意使用的传奇。

如此一路变来,传奇终至面目全非。郭英德《明清传奇综录》便把清道光元年至宣统三年称为“传奇蜕变期”,收有已知出数的传奇117种,其中12出以下的占45.3%13-19出的占26.5%,两在相加占71.8%。此时的新体传奇,已经是体制率意,排场随便,行当自如,音乐混杂的姑妄称为传奇的传奇。明清传奇的一部分,尤其是晚清传奇的主体,已经非复宋元明南戏与明清传统传奇的面貌,把他们独立出来,也是瓜熟蒂落,而另选一词称谓他们,当是呼之欲出。

至此,传奇与杂剧已经很难辨识。尤其是关于明清新体传奇,各家著录果然出现混乱。《四节记》、《风教编》、《十孝记》、《博笑记》尚被统一著录为传奇(如《曲品》、《远山堂曲品剧品》、《曲录》、《重订曲海总目提要》、《明代传奇全目》等),而《四艳记》被《曲品》、《远山堂曲品剧品》、《曲录》著录为传奇,被《盛明杂剧》、《今乐考证》、《重订曲海总目提要》、《明代杂剧全目》著录为杂剧;《四梦记》被《曲品》、《曲录》、《重订曲海总目提要》著录为传奇,被《盛明杂剧》、《今乐考证》、《明代杂剧全目》著录为杂剧等,真是人执一见,不一而足。

问题出在人们多从杂剧变异一方看问题,而少从传奇变异一方看问题。如果能够把变异的杂剧称为“南杂剧”,那来把变异的传奇称为“北传奇”,也同样理所当然。但人们没有这样做,而是努力要把南杂剧与明清新体传奇区别开来。

于是,以折(出)数的多少来区别传奇、杂剧成为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吕天成《曲品》、祁彪佳《远山堂曲品剧品》便以十一折作为传奇与杂剧的分界线。戚世隽《明代杂剧研究》等从之。郭英德《明清传奇综录》则细分为:明杂剧十二出以上、清杂剧八出以上为传奇。徐子方《明杂剧研究》要谨慎一点,说:“这样标准仍不尽科学,但不失为一种参考。”平心而论,这不是治本的良策。如果以十一折为界限,《西厢记》、《西游记》岂不变成了传奇(历史上不是有人如此认为而未被认同)?降及近代如许善长《灵娲石》因为由十二个单折剧组成,以及贡少芹《苏台柳》、织花吟客《诗帕记》均为十二出等,岂不也变成了传奇?结果当然不能令人满意。问题重又回到起跑线。

其实,传奇异化并非只有杂剧化一条途径。即此途径,在由南戏向传奇过渡的过程中,便已经吸纳了杂剧的集折体式与联曲套式。传奇原本带有杂剧的胎记,传奇杂剧化伴随着传奇发展的全部历程,只不过没有杂剧传奇化如此显明而已。传奇异化还有花部化途径,从滚调的采用,到自度曲的出现,到昆乱夹演的产生,预示着中国戏曲古典形式的终结,虽然花部最终没有因依传奇的躯壳,而是另辟蹊径。

现在究竟是从南之杂剧、南剧、小剧、南杂剧、短剧、小型传奇六种称谓之中评选一说命名呢,还是另起炉灶、再作思考?

如果是前者,看来多数倾向用南杂剧。但此所谓南杂剧,要赋予完整的含义,即明清(含民初)新体杂剧与新体传奇的总和。就是说,南杂剧是杂剧、传奇之外的又一独立的戏曲样式;换句话说,明清雅部由杂剧、传奇、南杂剧三部类组成。这一杂剧、传奇、南杂剧的三足鼎立,不但应是当时雅部戏曲创作的客观实际,而且当是后人对雅部戏曲研究的科学区分。

如果是后者,倒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即不论其折()数众寡,不论其演唱方式如何,凡用南曲的或用南北合(联、复)套的,或用南曲又用南北合(联、复)套的,即为传奇;凡用北曲的或用北曲又用南曲的,或用北曲又用南北合(联、复)套的,即为杂剧。

理由也很简单:杂剧、传奇是中国古代戏曲的两大样式,或者说两大声腔,而声腔是区分戏曲的最根本的因素。杂剧声腔与传奇声腔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曲类,即杂剧是北曲而传奇是南曲。万变不离其宗,应当维护这一根本属性。

当然,这样一来,杂剧出现了长短,传奇也出现了长短。但,长杂剧、短杂剧、长传奇、短传奇,似比北杂剧、南杂剧、南传奇、北传奇,要更合乎情理,也更易于把握。不过,倒可以兼容一下,讲杂剧时也讲新体杂剧,讲传奇时也讲新体传奇。但这新体杂剧(传奇),只是不符合传统常规的杂剧(传奇)而已。只是南杂剧一词已不可单独使用,顶多只能在分析新体杂剧(传奇)时,顺带提及这一历史概念。

然而,南戏、传奇使用北曲由来已久,南戏《小孙屠》第七出()即由末唱南吕一枝花、梁州第七、黄钟尾一套北曲;清传奇《长生殿》第三十八出《弹词》亦由末唱南吕一枝花、梁州第七、转调货郎儿、二至九转、煞尾一套北曲,可谓一脉相传。何况昆曲折子戏竟至移植元杂剧折子如《单刀会》第三折《训子》、第四折《刀会》两折,而作北曲昆唱呢。既然在南戏、传奇系统中已经早把南北曲打通并用,再作如此区分,岂不有违现实,格不通。看来此路不通。

因此,笔者倾向于前者,即设立并综合使用南杂剧这一概念。

有三个相关的问题应该同时说到。一个是中国古代戏曲的分类分期问题。治文学史、戏曲史者一般均先分朝代再分剧类,如宋元南戏、金元杂剧、明传奇、明杂剧、清传奇、清杂剧、近代传奇杂剧等。其实剧类与朝代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尤其是从形制、格律方面研究戏曲时更是如此。人们常见的一些困惑,譬如对跨朝代戏曲作品,现在只能姑称之为宋元明南戏、元末明初杂剧、明末清初杂剧、明末清初传奇、清末民初传奇杂剧等,很难具体归属;又譬如,南戏从宋入元,而明代又是南戏、传奇并存,现在只能将南戏分述于宋、元、明三代,而在明代又要分列明南戏、明传奇章节,很觉零碎重迭;再譬如,自明万历至清乾隆间,是传奇风行、昆曲繁盛之时,如果分列到晚明传奇、明末清初传奇、清康乾传奇数章中去分析,便觉割裂梗塞。参考本文前述,如果不分朝代,而按剧类,譬如分列南戏、杂剧、传奇、南杂剧论述,可能更易寻绎规律轨迹。

第二个是南杂剧与院本的关系问题。刘大杰认为“至于它(短剧)的来历,较为古远,元人王生的《围棋闯局》可视为短剧之祖”(《中国文学发展史》)。这话说得有点偏颇。原因有二:其一,前文所述刘氏所谓短剧并非专指一折杂剧,而《围棋闯局》院本一折,顶多只能算一折剧之祖(即此亦未必,宋金杂剧院本中一折剧所在定多,傀儡戏亦有小杂剧一类,今人虽已不知其详,明人却未必不得一见,为什么不称其为祖呢);其二,刘氏此论仅从体制着眼,而忽略了戏曲最根本的特征——声腔。但这话是有一定影响的,五十年后,徐子方《明杂剧研究》仍然认为“(南杂剧)较多接受了宋金杂剧院本之影响,更直接地说,是来自元明杂剧中的插院本”,话说得虽然相对全面一点,但核心意思是一样的。比较而言,戚世隽《明代杂剧研究》对此说得较少漏洞:“对于四折以下的(明杂剧)剧作,视作受到宋金杂剧院本的影响,则更符合事实”。这是一种观点。

另一种观点相反,认为两者没有因果联系。如曾影靖《清人杂剧论略》:“对于这种南北混合体短剧,前人多以为出于元代晚进王生的《围棋闯局》,可是这一杂剧,实系《西厢记》的补作,既非独立的一折,自不能当为剧格”。但她接着说:“短剧的始创者应推王九思,他的《中山狼》院本,虽名院本,实即杂剧……为以后单折的短剧,树立了一个楷模”。既然如前文所引曾氏所说短剧专指一折杂剧,则她前后两段话都没有错误。但南杂剧如与院本没有循依关系,它究自何来呢?由上文知,笔者主张它是杂剧传奇化与传奇杂剧化的产物。

第三个是南杂剧的声腔问题。王永健《关于南杂剧的几个问题》说:“南杂剧属于昆山腔戏曲艺术系统”,“是昆曲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其本质特点在于一个‘南’字。这就是说,它是依照昆山腔新声的格律和排场创作、演唱的一种戏曲样式”。又说:“至于南杂剧中的北曲(含纯北曲、南北间用的北曲、南北合套中的北曲),亦当与昆曲传奇中的北曲一样”,即“为昆腔之北曲”(清徐大椿《乐府传声》)。这话不错,但说得绝对了一点,至少有几个例外:一、早期南杂剧,如《大雅堂乐府》,作于嘉靖37-39年间,其时昆曲因为魏良辅等人的改革正处在形成过程之中,还谈不上扩散流行,没有任何资料证明其已经属于“昆曲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二、王守泰《昆曲格律》:“明末的沈宠绥在所著《度曲须知》中曾说到:在那时以前还没有人象魏良辅之对于南词那样,对遗留下来的金元北曲进行唱腔和唱法的改革。但又庆幸地说:在他那时已有人在作这工作了。所以看来昆曲中北曲的获得发展,比南曲晚得多。”《度曲须知》今存明崇祯十二年(16390)原刻初印本,就是说北曲昆唱最早才是崇祯年间的事,此前,南杂剧中之北曲不是“昆腔之北曲”。三、沈宠绥《度曲须知·曲运隆衰》:“盖南词中每带北调一折,如《林冲投泊》、《萧相追贤》、《子胥自剔》之类,其词皆北,当时新声初改,古格犹存,南曲则演南腔,北曲固仍北调,口口相传,灯灯递续,胜国元声,依然嫡派”。则北曲(包括南杂剧中之北曲)即在明末或以后,亦未必用“昆腔之北曲”。何况,“也找不到任何文献,提出金元北曲的改革,是属于什么人的成就。根据此点,我们有理由推断,由金元北曲发展成昆曲北曲,变革是不大的”(王守泰《昆曲格律》)。更何况,对南杂剧,管它是唱的(场上之曲)还是看的(案头之作),管它是昆山腔还是其他南曲声腔如弋阳腔,管它北曲是昆唱还是非昆唱,甚至管它是南词还是北调,它都是南杂剧。

参考文献:

1、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北平朴社1932.6

2、卢前《明清戏曲史》,商务印书馆1935.6

3、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中华书局1941-1949

4、《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7-12

5、周贻白《中国戏剧史长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1

6、徐扶明《元代杂剧艺术》,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1

7、王守泰《昆曲格律》,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6

8、王秋桂《善本戏曲丛刊》台湾学生书局1984.7-1987.11

9、姜书阁《说曲》,江苏文艺出版社1990.6

10、张 敬《清徽学术论文集》,台湾华正书局1993.8

11、王守泰《昆曲曲牌及套数范例集》(南套),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7

12、王永健《关于昆山腔研究中的若干问题商兑》,载1995.2台湾《小说戏曲研究》第五集

13、曾影靖《清人杂剧论略》,台湾学生书局1995.9

14、王永健《关于南杂剧的几个问题》,载《艺术百家》1997年二期

15、郭英德《明清传奇综录》,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7

16、齐森华等《中国曲学大辞典》,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12

17、徐子方《明杂剧研究》,台湾文津出版社1998.1

18、郭英德《明清传奇史》,江苏古藉出版社1999.8

19、廖奔等《中国戏曲发展史》,山西教育出版社2000.10

20、戚世隽《明代杂剧研究》,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1

21、左鹏军《近代传奇杂剧研究》,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9

22、徐子方《明杂剧史》,中华书局2003.8

23、郭英德《明清传奇戏曲文体研究》,商务印书馆2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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