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桐、橡树与橡木

黎云昆

近日到河南、河北的一些地方的城市，见其绿化树种多采用法桐(严格地说这一称呼是不正确的，果枝上所挂果球为三个的才是法桐，一个的是美桐，两个的是英桐，现在都混为一谈了，本文只能顺着叫了)。有些地方的领导还引以为自豪，他们考虑的是如何在自己的任期内让城市绿起来。

的确，法桐生长迅速，可以使城市的景观在短时间内发生很大的变化。此外法桐的树形开展，叶片肥大，有很好的遮荫效果和观赏效果。

但法桐是外来树种，在城市里大面积种植会形成生态单一，生物多样性差的后果。大面积种植外来树种还会造成我们现在意想不到的其他生态问题。我们已经在我们的城市里种植了不少欧美杨、桉树，现在再大面积种植法桐，将来我们城市环境会是个什么样子，真是可想而知了。要知道，大面积地种植外来树种，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允许的。

还有一个问题便是，我们种了树，最终是要用的，就是说，要把树木的种植和木材的利用很好的结合起来。现在，我国城市绿化很少有人想到日后的木材利用的问题。河南和河北种了那么多法桐，将来法桐的木材做什么用，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法桐的木材真的是没有什么用，就是烧火，都不好使。

此外，近来有报道，法桐“球果飞絮”对人们的健康有较大的危害，会造成呼吸道感染和皮肤过敏。

有鉴于此，法桐真的不应该再种了。

那么，我们的城市观赏树、绿化树应当选择什么树种呢？从我国树种资源的状况来看，并从用材的角度考虑，很多城市可以选择橡树。

橡树从广义而言，就是壳斗科的树，如北方的蒙古栎、辽东栎、槲栎、栓皮栎，麻栎，南方的青冈等等。

以橡树为主的混交林是我国自然分布最广的林种。很多城市周边的山上，到处都是野生的橡树。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国几乎没有一个城市将橡树作为城市观赏树，北京就是一个实例。

橡树的叶片宽大，叶面有光泽，青翠欲滴。到了秋季，满树一片金黄，有的叶子还会变红，观赏效果十分突出。

橡树的树形高大，有很好的防风防沙功能。

橡树的枝叶开展，有很好的遮阳庇荫效果。

橡树可以结子。橡子是很多小动物和鸟类的食物。在城市里栽植橡树，可以使我们城市森林的生物多样性丰富起来，由此能够造就了一个生机勃勃、鸟语花香的城市森林环境。我们城市绿化的目的，不是把树种上就行了，让城市绿起来就行了。城市绿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造就一个城市森林生态系统。现在，我们城市绿化树种的选择，往往只考虑了树木本身，应当更多地考虑一下，鸟和小动物们，没有了他们，我们的林子就是“死林子”。

需要说明的是，橡子不仅仅是动物们的食物，也是我们人类的食物。橡子在灾荒年里，不知道挽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现今，还有些地方的人们用橡子面做食物，如用来做豆腐，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丰富。

橡子富含淀粉，淀粉可以发酵制成酒精，酒精是重要的工业原料。此外，酒精还可以作为“生物柴油”发动汽车。现在，国内已经有一些企业在从事这方面的开发工作。

橡树的叶子可以养蚕，可以作饲料喂猪、喂梅花鹿。橡子也是上好的饲料。

橡树的橡椀（即橡子的外壳），可以制取栲胶。栲胶是重要的工业原材料。

橡树中的栓皮栎的树皮可以制造软木。软木可以制作发动机的缸垫、酒瓶塞。软木还可以作为高档的地板和墙板，其隔音、防燥、耐磨等性能是其他材料所不能比的。

橡树是野生的树种，有很好的抗旱、抗寒、抗土壤瘠薄、抗病虫害性能，因此，橡树在城市里栽种(在山上也一样)，不需要过多地浇水、施肥打药，不需要精细管护。

橡树还是很好的防火树种。橡树可以作为生物防火隔离带树种。橡树与针叶树种混交，可以大大提高其防火性能。

橡树的叶子生物量大，落地以后，可以很快形成厚厚的落叶层，对于保护水土，改良土壤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橡树是世界上最长寿的树种了。有媒体报道，位于美国加州的一棵橡树已经生存了至少1.3万年，这可能是世界上已知最为古老的活生物。城市的绿化和观赏树，需要有像橡树这样的长寿树。在欧美一些国家和地区，数百年、上千年的古橡树是一座城市的金字招牌。一个城市、一座宏伟的建筑物，没有像样的古树、大树，就没有根基，没有文化。

当然，提倡在城市里种植橡树，并不意味着就是在城市里大面积地栽种同一种橡树。橡树的栽植同样也需要混交，这里包括不同种的橡树混交，也包括橡树与其他针叶树、阔叶树的混交。需要说明的是，橡树是一个可与大多数树种很好实现混交的树种。

栽植橡树的另一个重大意义便是，橡树的木材是非常珍贵的木材。在所有的木材中，除了红木树种和类红木树种的木材外，橡木应当是最好的木材了。尤其是在北方用材树种中，橡木更是无与伦比的木材。

橡木密度大、硬度高、纹理美观，有很好的抗磕碰、抗虫蛀、抗霉变性能，可以制作上等家具。现在，橡木实木家具在市场上非常受欢迎，其价格紧随红木家具之后。在红木树种资源匮乏的情势下，橡木是可以作为替代材加工制作中国古典家具用材的。清宫里就有用橡木制作的家具，这种橡木当时被称作“高丽木”，就是橡木中的蒙古栎木，俗称“柞木”。清宫里用这种木材不仅制作箱柜、桌椅、亮轿、托床，甚至直接用来制作皇帝用的宝座。

橡木也是很好的装潢、地板、木门窗的优选材料。用橡木装潢的居室给人以高贵、典雅的氛围。

橡木还是高档的建筑用材，可以用来建筑宫室和庙宇。《尔雅》载：“栩、杼，柞树也。汉五柞宫即此木。”也就是说，汉朝的五柞宫就是用橡木做的。明李贤《明一统志》载：“（杭州）高丽寺在府城西一十二里，与玉岑山相对。《元志》云：‘以髙丽木起殿，故名。内有宋书御碑尚存。’” 此寺至清末建筑无存，2007年，杭州有关方面又参照“古高丽寺图”重建，但与高丽木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橡木还可以制作各种工艺品。以橡木制作的酒桶工艺品，可以给人以富足、安定的寓意。用橡木瘤，北方称之为“麻栎疙瘩”，做的手把件，如葫芦、貔貅等也很受人们的欢迎。

可以这样说，用橡木可以制作所有高档木材能够制作的物件。

由于橡树密度大、硬度高，过去民间少有能够加工橡木的工具。因此，除了制作传统木工手持的平面刨刨体外，大多数橡木只能用来烧火或者用来制作木炭。这也是传统上橡木的利用没有得到很好地开发的一个主要原因。北方很多地方都将橡木作为硬杂木来处理。现在，我们需要像橡木这样密度大、硬度高的木材，这样的木材才是珍贵木材，而且在加工工具和技术上已经完全不存在任何障碍。

从用材的角度讲，大力发展橡树的种植，可以收到非常理想的经济效益。目前，我国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外汇从欧美各国进口橡木，而我国就有丰富的橡树树种资源，应当很好地利用这一资源，把我国自己的橡木战略储备建立起来。我国城市绿地所占城市地域面积的比例至少可达30%。如果我们把城市绿地的文章做足做好，积极培育我们自己的橡木资源，若干年后，我们不仅完全可以不再从国外进口橡木，而且可以把我们培育的橡木卖到国外去。

有人说，橡树长得太慢了，不如种一些长得快的树种。的确，橡树的生长速度比不上法桐和欧美杨。但城市绿化是百年大计，需要沉下心来，一步一个脚印，一代一代人地做下去。那些试图在一届领导任期内，便把城市的绿化、美化一股脑做完的“大手笔、新思路”，所能留给后人的，只不过是急功近利、浅薄浮躁的笑柄而已！现在，一些地方就已经在上演“领导一换届，种的树也跟着换届”的闹剧。

三十年前，在广东大种桉树的情势下，肇庆市领导决定在市内一条街上全部种上“黄花梨”，也就是降香黄檀。当年做出这一决定是不容易的，因为谁都知道，桉树比降香黄檀长得快，要在任期内让城市绿起来，就不能种降香黄檀，但他们还是种了。如今这些当年的小苗已经变成了大树，不仅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道靓丽的景观，而且也为国家创造了一笔巨额的财富。现在，这条街上的降香黄檀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一届领导的功德碑。

其实，对于橡树，我们的先辈就有过非常明智的认识。道光年间，任贵州大定府知府的黄宅中写的《种橡养蚕赋》中说道：“橡，《尔雅》谓之栎。山东、关中谓之槲。贵州谓之青棡。其木可薪炭，其子可饲猪，其斗可染皂，其叶可养蚕。” 为了种植橡树，黄宅中甚至发出告示，对多种橡树者给以奖励。他在告示中这样说道：“青棡树，放蚕之利，遵义人行之有效，大定连界亦可仿行。本府前经出示劝栽，且有轻罪拘押之人，其家种树多株者，即予开释。近闻义渐里土目安国泰栽种橡树数万余株，赏给银牌以示奖励（黄宅中《（道光）大定府志》）。黄宅中在任期内大种橡树，成就斐然，这的确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了。大定府即今贵州毕节地区，当时竟有人种橡树数万余株，这样的成绩在今日也是值得夸耀的。

古人还把橡树称为“相保友”。明虞怀忠《（万历）四川总志卷之十》载：“南充治南，宋游丙题云：‘明月清风为道友，占典今文为义友，孤云野鹤为自在友，怪石流水为娱乐友，山果橡栗为相保友，是五友者，无须臾不在此间也。”这橡树也像明月清风、孤云野鹤一样成为志士仁人的不可离开须臾的朋友。

我国种橡树比较早的要数唐朝的大文学家韩愈了。明戴璟《（嘉靖）广东通志初稿》载：“韩山，在郡城（潮州）韩江之东，顶有三峯，形如笔架，为文笔峯。韩愈刺潮（任潮州刺史），构亭游憇于山，手植橡木。后人因名曰韩木”此后，这株橡木便成为潮州著名八景之一。据说，现在潮州已经在着手恢复这一历史景观了。

由于橡树具有很好的生态效益、环境效益、经济效益，国外的很多城市，景观树种也多采用橡树。

近日到北京林业大学，见校园里新栽了几棵大橡树。这也许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