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碑》根据杨宝森1956年在天津演出实况录音整理

杨继业 (内唱[二黄导板]) 金乌坠玉兔升黄昏时候，

(上唱[回龙]) 盼姣儿不由人珠泪双流。

([二黄快三眼]) 七郎儿回雁门搬兵求救，为什么此一去不见回头。

唯恐那潘仁美记起前扣，怕的是我的儿一命罢休。

含悲泪进大营双眉愁皱，腹内饥身寒冷遍体飕飕。

杨延昭 (上唱[二黄原板]) 听谯楼打罢了二更时分，杨延昭倒作了巡夜之人。

迈虎步且把那大营来进，又只见老爹爹瞌睡沉沉。

我这里用袍服与父遮冷，等候了我七弟搬兵回营。

杨继业 ([二黄导板]) 我方才蒙胧将养静，

（[二黄散板]） 又只见六郎儿瞌睡沉沉。

我儿醒来！

杨延昭 方才一梦得唤醒，只见爹爹面前存。

杨继业 哎呀儿啊！你七弟回转雁门搬取救应，如今杳无音信，为

父放心不下，我儿快快杀出重围，探听你七弟下落，为父

的也好放心哪！

杨延昭 孩儿不去！

杨继业 为何不去？

杨延昭 爹爹年迈，无人侍奉，孩儿不去。

杨继业 为父的么？为父虽老，有道是虎老雄心在，儿只管前去。

杨延昭 孩儿不去。

杨继业 当真不去？

杨延昭 当真不去！

杨继业 儿啊，为父倒有父子之情，难道我儿就无有手足之义了么？

杨延昭 爹爹不必如此，孩儿愿去就是。

杨继业 好，快快上马去罢！

杨延昭 爹爹呀！(唱二黄散板) 倘若胡儿来骂阵，紧守大营莫出兵。

辞别爹爹足踏蹬，探听七弟走一程。

爹爹，我父！爹爹呀！罢！

杨继业 六郎，延昭，

[哭头] 啊！我的儿啊！

([二黄散板])见姣儿上了马能行，指着潘洪发恨声。

我儿若有好和歹，潘洪啊，贼！定把老命与尔拚。

儿啊！

(韩延寿与众番兵上)

韩延寿 奉了太后旨，

把守在雁门。

某，韩延寿。奉了太后旨意，把守雁门关。儿郎的。

众番兵 啊！

韩延寿 雁门关去者。

众番兵 啊！

(杨延昭上)

杨延昭 何人挡住俺的去路？

韩延寿 韩延寿要尔的狗命。

杨延昭 一派胡言，放马过来。(虚打两下，杨延昭下)

(韩延寿与众番兵追下)

杨延昭 (上)[叫头]休赶哪休赶！

(二黄散板) 打破玉笼飞彩凤，顿断金锁走蛟龙。(下)

(四老军扛弓刀、杨继业上，风声，作寒冷状)

杨继业 (唱[反二黄慢板])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

恨北国萧营中打来战表，擅抢夺我主爷的锦绣龙朝。

贼潘洪在金殿帅印挂了，我父子倒作了马前的英豪。

金沙滩双龙会一阵败了，只杀得血成河鬼哭神嚎。

我的大郎儿替宋王把忠尽了；二郎儿短剑下命赴阴曹；

杨三郎被马踏尸首不晓；四八郎失番邦无有下梢；

杨五郎在五台学禅修道；七郎儿被潘洪箭射花标。

只落得杨延昭随营征剿，可怜他尽得忠又尽孝，

血染沙场马不停蹄为国辛劳。可怜我八个子把四子丧了，

把四子丧了，我的儿啊！

([反二黄原板]) 可怜我一家人无有下梢。魍魉臣与潘洪又生计巧，

请我主到五台快乐逍遥。又谁知中了那奸贼笼套，

四下里众番儿犹如海潮。多亏了杨延昭一马来到，

一杆枪保圣驾闯出笼牢。有老夫二次里又闯贼道，

害得我东西杀砍，左冲右突虎撞羊群被困在两狼山，

里无有粮外无有草，盼兵不到，

眼见得我这老残生就难以还朝。我的儿啊!

老 军 饿呀。

杨继业 饥饿了就该把战马宰了，

老 军 冷呀。

杨继业 身寒冷就该把大营焚烧。

老 军 雁来了。

杨继业 啊？

老 军 雁来了。(持弓搭箭，弦断)

杨继业 宝雕弓打不着空中飞鸟，弓折弦断就为的是哪条？

探 马 报！(上)

石虎将爷战马绞倒。

杨继业 不，不，不，不好了。

(探马下)

杨继业 (唱[二黄散板])

恨石虎把我的战马绞倒，为大将无良骑怎把战交？

抬过了定宋刀爷把路找，(众下)寻一个避风所再作计较。

(下)

苏隐士 (上唱[二黄摇板])

天下荒荒刀兵乱，

黎民涂炭不得安。

老汉，苏隐士，乃南朝人也。当年大战北国，流落在此，

每日在这海上牧羊度日。闻听南朝差来大将杨继业，被番

兵杀得大败，被困在这两狼山下，内无粮草，外无救兵，

倘若被番兵擒去，可叹他一世的忠良付与流水。是老汉在

苏武庙前、李陵碑下刻下诗句一首，激他之怒，盗去宝刀，

成全他一世英名也。

[二黄摇板]

可叹忠良遭大难，

那旁来了一将官。

杨继业 (上唱[二黄散板])

当年保驾五台山，

智空长老对我言。

他道我后来遭大难，

到如今果应那智空言。

来此不知什么所在？

苏隐士 嗯哼！

杨继业 那厢有一老丈，向前问来。啊，老丈请了。

苏隐士 请了。这位将军敢么失迷路途么？

杨继业 请问老丈，此处什么所在？

苏隐士 你来看，

此处是两狼，

前面摆战场。

到此有埋伏，

犯者一命亡。

杨继业 请问老丈，在此作甚?

苏隐士 在此牧羊。

杨继业 这样兵荒马乱，你还牧的什么羊啊？

苏隐士 兵荒不兵荒，

与我实无妨，

老汉无别干，

在此牧老羊。

杨继业 难道这老羊还有什么贵处么？

苏隐士 提起此羊有贵处，

他的名儿万古扬。

生下几个羊羔子，

烈烈轰轰在世上。

前者几个死，

今日一个亡。

逃生是忘想，

今日死老羊。

老羊与我死！

杨继业 (唱[二黄散板])

老丈说话理不通，

分明道我杨令公。

定宋宝刀将你砍，(老丈将刀收走，下)

霎时不见我的护身龙。

且住。老丈将我的宝刀收去。“为大将者宁舍千军，不舍

寸铁”，待我赶上前去。苏武庙。那厢有一碑碣，向前看

来。李陵碑，呀呀呸！汉室李陵，乃是大大的奸佞，不知

何人立的什么碑碣。上面还有几行小字，待我仔细看来。

庙是苏武庙，碑是李陵碑，令公来到此，卸甲又丢盔。且

住！老夫被困在两狼山，盼兵兵不到，望子子不归，白日

受饥饿，夜晚被风吹。也罢，不免拜谢宋王爵禄之恩，我

就碰死在李陵碑下！

[哭批]

悲怏，身未死忠魂先 ，心已碎，丹忱犹壮。

[杨继业碰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