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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同道情感小说狱警前传 夕阳操场 十

时间:2019-07-10 06:27:35    下载该word文档

原创 【同道情感小说】狱警前传 夕阳操场

  (二十八)

  那一晚的月色照进纷乱的心,带来清冷,也留下些光亮。

  我聊以***地想:或许岳刚心目中我这个“兄弟”与别人不同吧。无论这不同里包含的是温情、是暧昧、是朦胧,还是尴尬,至少,这道微弱的清辉足可支撑我在暗夜里前行,哪怕只是一段小路,一截时光。

  进进全天候上课对岳刚是个极大的考验,经常从后面看他捧一本闲书有气无力的翻看。这天课间休息,岳刚出往倒水,我随手拿起前排他的笔记,居然只是每隔两三页在第一行大大地写了这一天讲座的标题,至于内容、概要统统没有。记得上次培训的同事说起由于没有笔记,临考核前打着的到市里复印的狼狈相,不免有些担心。

  端着水杯的岳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有些英雄气短地问:“没见过这种笔记吧,呃简明扼要。”

  说着就从我桌上抄起本子乱翻,嘴里嘟囔着:“有讲这么多吗,自己编的吧。”

  忽然他象错过什么似的,用拇指搓着笔记本,一页一页往回倒,然后就怔怔地看着其中的一页,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呵,是挺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他又随意往后翻了翻,便把本子搁在桌上,坐到了前面。

  下课后,我让他把笔记本给卧冬想替他补上。

  岳刚垂着眼想了一下,递给我本子,在起身离座的时候极轻地说了声谢谢。

  我没在意。摊开笔记本开始琢磨每个讲座的重点,想尽可能概括又别丢了哪些内容。忽然感觉岳刚没有离开,只是侧着身子让后面的同事走过,就那么低着头看我抄写。

  抬头看清了他微微蹙起的眉毛和若有所思的神态。宽大的身影挡住了直射的阳光,每根竖起的发茬旁都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晕。见我迎着光眯着眼看他,他希奇地笑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往。

  猛地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忙翻开我的笔记本,就在翻过最新记的内容,翻到中间空缺页后,才明白刚才岳刚一系列不同平常表现的原因。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只要手中有笔有纸,都会不自主地在上面涂抹些字句。大多数时间,那些纸片都会在无聊的会议后被随手撕碎,身首异处。可眼前这页纸却无论如何记不清什么时候写的,又是什么时候忘了处理。

  那是笔记本中的一页。整张纸涂满了“岳刚”两个字,歪七扭八的,透露了当时心绪的烦乱。最要命的是,在“岳刚”和“岳刚”之间,间或出现着“朋友”、“爱”、“家”,甚至还有一句“向左还是釉冬谁为我顾问”的歌词。

  心顿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笔还在动,心却乱得象空气中的浮尘。

  一直到了很晚,才终于遇上进度,想着用不用给他送过往。

  有些惴惴不安地往楼上走,快到他的宿舍门口,迎面碰见穿着球鞋的他正预备下楼。

  楼道里的灯光不太亮,还是那件洗得雪白的背心。我愣愣地伸过往手,“哦,笔记给你拿来了。”

  岳刚低头看着本子,迟疑地接在手里。

  “我走了。”不敢看他清亮的眼珠,怕里面躲着洞悉我一切秘密后的任何情绪,哪怕是我所希冀的。

  就在转身时,岳刚喊了声我的名字,嗓音还是瓮瓮的,却短促而清楚,透着冷静,似乎从他厚实的胸腔里穿越了很多阻挡,不由分说,不容抗拒。

  刚才还惴惴的心竟刹时安定下来。背对着他我闭上眼,似乎感到那模模糊糊的结局终于要发生。

  岳刚象第一次在花园里听到集合哨声那样,推着我往楼下走。我没有想往看他的表情,只觉得那只推我的手没有张开,没有抚慰的热和。

  “我得先跑几圈。”到了操场,岳刚不停地拍着胸口,显得有点焦躁。没管我的反应,就噔噔地绕着跑道奔向远处。

  此时我反而真的平静下来,静得如同一池春水。这种静很久没有光临我的身体和内心了,以至于对它有些陌生,有些恍忽。

  岳刚低头跑了三圈,有些气喘地重新站在我旁边,顾左右而言它,“天气真是热了,没怎么动就出汗。”

  说着就将背心从裤子里拉出,半撩在肚子上。

  岳刚很爱出汗,假如是以前,此刻他一定会马上光了膀子,我也会习惯地接过已汗湿的背心,笑着替他扇风,或许还要说夏天你可怎么过。

  可现在,岳刚只是有意地和我保持着间隔,不时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

  我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残忍地想:你说,我不说! 终于,岳刚咳嗽了两声,“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往我家那天生什么气?”

  我根本没有想怎么回答他,只有一句话在心里打转:来吧,该让我得到的都来吧。

  他直视着远处黑漆漆花园,我竟想起李主任曾经也是这种目光看着那里。“我们不能不能”岳刚似乎在找寻一个更恰当的、不至于让我难堪的词汇。只是,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到它。

  “我们玩得好,是不?”岳刚一着急又说出了方言。

  玩得好?这个词真好。我在心里念着。

  “冬儿不是也叫你舅了么?咱是好兄弟,是不?”

  见我还不说话,岳刚象是狠了狠心,“那天晚上,咱们玩过头了”

  “岳刚”我将手并举在胸前,叫了声他的名字,那手仿佛不能由我控制地在发抖。我本不想让他看到这些,可我不能让他再说下往,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否,那一夜就当给我留下唯一能用作幻想的纪念吧。

  被我打断的岳刚没再说话,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天上的星斗。

  走上前,我将手背在身后,笑着缓缓地说:“你想太多了,岳刚,我们可不就是——兄弟?”

  我本来是想说:我喜欢你是错吗,是罪吗?可看着他一脸茫然又有些期待的的神情,我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二十九)

  我以为微笑掩饰、静静承受、无言哑忍会使伤痛减轻,会让我面对岳刚时少些慌乱与挣扎。然而,一旦背转身,作别心中刚刚绽放的爱,才明白,所有背离本性的表演都是徒劳。如同最折磨人的病痛不是爆发的一瞬,而是那漫长恢复和治愈的过程。

  与几十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痛相比,对岳刚我根本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特别是经历了在他老家的那一夜,体会了一队人整装送别小教官的凝重,品味了岳刚与教官酒酣张胆、豪情冲天的义气,我似乎懂得了另一种情怀的境界,或许从某种角度看,我所了解和认同的爱实在也有着不可避免的局限,它不是一切。

  尽管这样,面对岳刚,我还会隐隐地心痛,唯一能够让我慰藉的是,岳刚并没有过多地猜测我之所以异于他的根本原因,可能在他单纯的意识中,尚且没有性倾向之类过于另类和亚文化的词汇。

  天天上课,看到坐在前排的他在阳光热和的抚摩下昏昏欲睡,从无规律的点头直到趴在桌上,我就用笔轻戳他的两肋,他迷糊地扭过身无声询问,我冲他指指笔记,用手作出记录的样子,他艰难地咽口唾沫,无可奈何地拿起笔,伸头看看同桌的人,然后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不知什么东西,这时,我会盯着他的肩膀,告诉自己:我们只是朋友。

  天天吃饭,在咽下一口菜缓缓咀嚼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还记得我喜欢吃的每一个品种,记得我所偏爱的辣椒。于是,抬头越过几张餐桌,越来攒动的人头,向正在专心吃的他看往。他似乎也不再和同事们争论什么,偶然我们的目光相遇,我会笑着点点头,自然地移开,告诉自己:我们只是好兄弟。

  天天傍晚,在同事们渐渐都汇集的操场上,岳刚从单杠、双杠一直玩到百米障碍,看他在翻飞在空中,衣服和背心倒垂着,露出紧致的小腹和若隐若现的腹肌,我还是忍不住心通通地跳,想起那晚我在上面反复摩擦亲吻的细节,不过,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我以为,我们就会在这样平淡而远远的注视下,过完剩下的一个月时间,直到平淡而远远地挥手,平淡而远远地祝福。可是我忘了,生活的斑澜岂是几色蜡笔和水彩所能尽绘,不期而遇的东西总会让人感慨它的复杂,它的无情和多情。

  这天讲座的老师大概偷懒,很早就结束了内容,也许觉得愧对不菲的讲课费,他笑着问大家要不要看什么电影休息一下大脑。于是他点开了一部电影,《新龙门客栈》。

  已记不清几年前看过,印象中张曼玉的豪放与林青霞的英气是吸引我最大的亮点,托着腮帮注视着投影,随着东厂鹰爪和侠士的争斗渐渐进进了情节。

  就在林青霞为了过关大义,直面心中最爱的人走进洞房,她托起菊钩拼却一醉,眼角滑落的泪水与飞溅的酒水洒满脸庞时,我忽然听到岳刚轻轻的叹气声。那一声仿佛惊醒了这些天一直躲在心中最柔弱地方的委屈,我赶忙用手掌捂住了脸。觉得鼻子酸酸的,要流出某种液体。

  再看时,发现岳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前排空荡荡的。

  忽然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岳刚发来短信:为什么这些天不理卧冬你不认我这个哥了?

  ——没有。

  ——你跟我这样,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不想追问这句话,盯着手机没回。

  ——你出来。

  站起身,我看了看四周,同事们大多在认真地看电影。

  岳刚站在楼道的那一头,一条腿弯着靠在墙上,低头吸烟。

  看我过来,他努力笑笑。也许是没有睡好吧,眼中有几条血丝,光洁的皮肤竟长了几颗痘痘,我却一直没有发现。

  说什么呢?说我实在就是把他当哥、当朋友才这样的?可如此的辩解似乎会透露我不想表现的歇斯里底。

  岳刚把烟头弹到很远的地方,猛地转过脸轻声问:“我怎么觉得怎么觉得你故意躲卧犊”

  我没有作声。

  “你打球也不叫卧冬散步也不叫卧冬吃饭离我远远的,上课说不了三句话,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他会淡漠的这些,原来他都留意着。心中原本坚硬的某种东西竟然经不住他一句话的追问,忽然又软弱起来。

  岳刚叹了口气,“我我有点离不开你啊。”

  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落到地板上,滴嗒作响。我迎上他热辣的目光,想笑又想哭。

  那天傍晚,我和岳刚又一块来到夕阳下的操场,没有靠得很近,没有说太多的话,一种久违的热和重又回到我们中间。只是,我不确定它会引领我们走向何处。

  (三十)

  我已不在乎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是友情是爱情是依恋是爱恋还是别的什么更为复杂的东西,只希看经过一连串的起落,岳刚和我能彼此相守着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度过培训岁月的每个晨曦和日落。

  按照培训安排,李主任也要给我们讲两节关于***治理的课程。自从进进到全天讲座后,我就很少再见他来。

  这些天为了乐趣起见,我和单位同事,岳刚和他们单位同事经常凑到一起打对抗赛,为宵夜斗个天昏地暗。输的一方买啤酒,四个人畅快淋离地出汗后,用飞溅的泡沫将欢乐挽留。

  这天正打到关键一盘,我和岳刚单位的另一高手决胜,手机响了,是李主任打来的。

  他说有个电脑方面的题目解决不了,让我赶紧往办公室。没管大伙纷纷说扫兴的嘘声,我忙穿上衣服往外走,听到岳刚在背后叮嘱有没汗啊?快点回来,等你!

  见我一头汗湿地跑进来,老李笑呵呵地问:“又打球往了?”说着,提起热壶往盆里倒热水,一边还慈爱地看我。

  他把拧干毛巾放到我头上,“擦干罗,别着凉。”

  见我那么随便地抹了一把,他摇摇头没说话,把毛巾在热水里涮净拧干,扶着我的头一下一下擦了起来。

  “看看累得,不能少歇歇?”老李有些疼爱地说。

  我低着头任他来往返回地擦,眼睛有些发潮。这样被人按着擦洗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吧。

  “好了,”他拍拍后背,松开了我。连忙用力眨眨眼,这才抬头走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前。

  “明天我给你们讲课,可这个演示文稿播不出视频文件,你看看怎么回事?”老李在身后边搭毛巾边问。

  我依次打开每幅画面,发现他说的视频文件只是快捷方式。反复讲了几遍,老李才稍微明白文件本身和快捷方式的区别,问我怎么处理。

  “是不是你在别的电脑上存着这个文件。”我侥幸地想通过搜索找到。

  “对,我让人在我家电脑上做的,应该在那台里面。”

  起身摊开手,“没办法了,只能把文件拷到这台笔记本上才行。”

  老李眨眨眼,有些犹豫地说:“那怎么办?明天上课就得用!要不这样,你跟我回趟荚冬弄好以后再回来。”

  看他有些抱歉的样子,我说什么也得答应下来。

  夜里街上车未几,很快老李把车开进了一个小区内。

  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掏钥匙,象是对我说:“我家属这些天出差了,家里没人。”

  我在黑私下张大了嘴。家属!这个年头还有人用这个称呼?典型的男权思想。谁是谁的属啊?

  楼道里的灯有些坏了,老李不时提醒我有几个台阶,并在前面一二三地为我数着,我笑着说:“李主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走好您的吧。”闻声他呵呵乐着。

  老李的家不小,三室两厅,装修很简单实用,却显得非常殷实,非常洁净。他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问喝果汁还是茶。

  我站在中心放肆地环视着整个客厅,在心里暗叹李老的幸福。“李主任,电脑在哪个屋?”我问。

  老李有厨房忙着,探出脑袋指了指,“书房”。

  小心翼翼地走进往,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回声。

  映进眼帘的首先是一幅大大的全家照。那个稍微发胖的老太太应该就是他爱人,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的女儿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笑着,看着让人心生羡意。

  老李端着茶杯走进来,见我看着照片***,有些讪讪地说:“女儿出国快两年了。”

  打开电脑,老李和我并排坐着告诉我文件在哪儿,我一边大概地对他讲着方法,一边飞快地点击鼠标,把文件拷进笔记本中,并逐个修改演示文稿的路径,然后尝试演示的效果。

  老李似乎没有看电脑,只是出神的看着我***

  大功告成!正当我预备起身时,身边的老李悠悠地说了句:“小赵,你让我想起年轻当兵时的一个战友,哎,你们象极了。”

  和他四目相对,老李的眼睛里似乎泛着光,是泪光还是灯光的反射?

  他盯着正在自动演示的电脑屏幕,很简短地讲着他们之间的故事。他没说一个爱字,可语气里分明流露出对那人和那段岁月深深的眷恋。

  我静静地听,仿佛在听自己的故事。也许每个象我们这样的人,都会有一段类似的情感经历,有一份甘心付出的无悔,还有,就是心头不能触碰不能提起的伤痛吧?

  老李忽然站起身,直直地站在我眼前,挡住了我一直将视线存放的前方屏幕。

  青色的衬衣被略略发福的小腹撑起,随着呼吸在我眼前一起一伏,我竟迷思地想:似乎我也非常喜欢这种青色,那是一种混合了沉静、收敛、淡然、平和、稳重的颜色,是雨过初霁后天空一角呈现的色彩,神秘而不可多见。

  一旁台灯迷蒙的光线落在老李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侧墙上,我没有抬头,鬼使神差地看向那影子。

  老李热和的手搂住我的头,那刻,我竟然没觉得慌张,一切似乎都那么自然。

  (三十一)

  见我没动,老李稍稍用力,把我的头靠在他身上。

  没有任何杂乱的想法,我只是愿意贴着他软软的肚子,听凭来自于他的疼惜、关心和爱抚环绕住卧冬环绕住曾经无比狂热又无比冰冻,无比喜悦又无比伤悲,无比阳光又无比昏暗,无比生机又无比枯竭,在这些正反鲜明的转换中日渐生涩的心。

  在老李轻轻的抚摩中,那些深躲并埋躲了的渴看,无从把握无法捉摸的人心,与岳刚进退两难的踌躇,爱恨难决的无奈,还有与生命牢牢相连一路相伴的孤独逐一涌上。所有以为永远不可能向人倾诉,无人肯分担的东西在此刻天风海雨般冲击着卧冬我想,我哭了吧。

  就这样垂着手,直着肩,任自己的身体斜斜地前倾在老李的怀中,任眼中流淌出的液体浸湿他的衣襟。此刻,他的怀就象一个荚冬让这些年被放逐、阔别的卧冬再次看到穿越浓雾照亮回途的那盏熟悉而热和的灯光,再次无忧无惧的沉沉睡往。

  不知过了多久,老李松开双臂,伸手?**夷ǖ袅成系睦帷3こさ匕チ艘簧????褂幸凰库钼酢?

  “李主任”,他没有等我多说什么,拉我站起,又一次牢牢地抱住了卧冬不停地用唇轻碰我的脑门、耳朵、后颈,还喃喃着“小赵孩子”

  我——有些迷醉吧?是迷醉于他湿热的嘴唇,还是喉间模糊的?记忆里太多孤独陪伴,太多覆水难收,心已憔悴。我如此渴看来自另一个人心怀深处的爱光顾卧冬特别是在淡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在时钟安静的滴嗒声里,我竟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后背,不由自主地将脸贴在他的衣领处,摩梭,来往返回。

  我曾经无数次追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被欲看所俘虏,将自己对爱的执着和对情感的谨慎抛弃。我布满鄙视地以为:无论曾怎样标榜自己的坚定,标榜对爱的坚贞守看,但假如那一刻不是外界干扰,我真的也只是个被某种化学激素主宰的躯壳,在它的催化下滑向深渊。实在,所有自以为纯洁、美好的信念和法则并不真能与头顶的星空作比,永远熠熠生辉。

  好在,这时岳刚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他似乎含着什么,随着咕咚一声,语音才清楚地传来:“怎么还不回来。怕输也用不着躲嘛!”,他压低了声音,“我替你请了,快回来吧,还给你留着呢。”

  仿佛惊雷和暴雨,瞬间把我从离乱的迷失中拽回,松开老李的第一时间,又看到了那强赫然的全家福。

  放下电话,怔怔地呆了片刻,我缓缓说:“李叔,咱们回吧?”

  没有任何拉开间隔的企图和谋划,这一声李叔是脱口而出的,是对他发自内心的称谓。

  老李有些木然地僵住了,直直地看着卧冬似乎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

  只有几秒钟,他恍然轻轻笑了,有些倦怠有些失神。“哦,是该回往了。”

  回往的路上老李再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开车。坐在副驾位置上,我用余光看往,他仿佛一下苍老了很多,眉宇间暮气沉沉,红润的脸也生出几分昏暗。对不起,老李,李叔。我在心中默念道:人间假如有超越爱的东西我能拥有,我愿意毫无保存地全部奉送与您。只是——爱不能!

  下车时,老李忽地捉住我的胳膊,用力咬了咬嘴唇,“好孩子,啥都别往心里往,啊?!以后有什么难事,就找你李叔。”我听到嗓子中憋着的闷闷的声音。

  已经快十点了,想必岳刚他们也都早已散往,低着头一步一步有些沉重地往门口走。

  台阶上似乎站着个人,没有理会,头脑还被刚才那些澎湃过的、沉寂过的、迷乱过的情节占据,乱七八糟。

  感觉那人故意拦路般左挡右挡,这才抬头。岳刚手里拎着塑料袋,笑呵呵地看着我。

  “任务没完成,被老李训了一顿是不是?”他幸灾乐祸地指着我。

  我稍稍咧咧嘴,算作回答,问:“站这儿和鬼一样吓人啊?”

  他抬起胳膊晃晃塑料袋里的东西,“我替你请的啊。不给你留不够意思嘛!”

  说着就拖我走到一边,取出两罐啤酒递给我。然后又神秘兮兮地问:“你猜还有什么?”

  平常宴客除了啤酒,最多也就一袋花生米之类的小吃,我也不太喜欢。

  “嘿,瞧瞧——麻辣小龙虾,对口味不?”他象变戏法般又拿出一个小袋。

  火辣辣的鲜红十分诱人,上次和岳刚吃还是往他家之前,记得把他辣得又是呲牙又是咧嘴,虾没吃多少,水倒是灌了一肚。

  见我两只手都拿着啤酒,他伸进袋子用手夹出一只,送到我嘴边,不住地说:“试试,试试,今天的更辣。”

  我不自主地躲了躲,不能适应他没来由的亲近。他却愣是塞进了我嘴里。

  是辣,不然我怎么觉得有些冲鼻、有些呛眼,为什么眼泪随着就冒了出来。忙转过身吭吭咳了两声。

  岳刚扬着脸搓着手上的油迹,“怎么样,有没有凉?他们都不知道,我躲得好着咧!”

  看着岳刚灿烂的笑,我不知是该喜悦还是难过。为什么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亲热,却在经意的时候拒我于千里?难道我们注定只能在这种朦胧中享受甜蜜,一旦曝之于阳光,就意味着一切温情的终结。

  啤酒淳厚的味道漫过味蕾,仔细地品味它甘甜中的苦涩,不肯咽下。岳刚举起朝我扬扬,仰头咕咚咕咚,突出的喉结一上一下,我一时看得出了神。

  (三十二)

  电影《断背山》有这样一句对白:Icannotquityou.听起来令人唏嘘。于我也是这样,无论辗转反侧的夜晚树立起的决心如何坚定,不管这决心是靠近还是阔别,只要一睁眼,看到岳刚干干净净的发茬泛着青色的后脑勺,看到他眯起的小眼睛张开的大手,看到他平常的五官独特的笑脸,那决心就会一点点模糊、消解直到无影无踪。

  我真的无法戒掉他啊!

  就在培训还剩最后两个星期时,培训班迎来了最高规格的礼遇:省里主管政法的副省长要莅临检查指导工作。追溯渊源,听说是厅领导在争取工作支持的思路设计上,灵光闪现地想到可以把警衔培训作为全系统***素质可持续进步的重要平台和特色载体来看待。于是盛情邀请副省长亲身看看我们这个系统是如何契合“以人为本”精神,高度重视并全面提升队伍综合素质的。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领导一句话,下面忙半年。厅里各色人走马灯般进驻宾馆,确定日程安排线路,连端茶倒水这些细节都反复研讨,正常的讲座也因此停了下来。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停止讲课停止培训是为了展示培训效果为了今后更好的培训。这个绕口令般的道理很让人费思量。

  能不直挺挺地坐在课堂上对大多数学员来说还是好消息,谁会介意上面既紧张又神秘的动作能带来什么现实的好处。也许更多的人想的是离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作为日程安排的一项重要内容,展示***体能练习成果无疑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岳刚等平常表现突出的人身上。老李亲身挑选了三十个手脚爽利、打拳有形有款的学员突击练习,并一再夸大只准出彩不能露怯。

  这些天老李大概忙得脚不沾地,进进出出打个照面,他也仅仅是很快地笑一下,然后就匆匆离开。我有些心虚地想:这样或许也好,能让他忘掉那一晚我们之间说不清该记住还是该忘记的一切。

  时间已经确定,后天那位经常在电视里露面的省委常委就要见到真人了。

  下午,大伙正坐在操场上看岳刚他们三十个人一遍一遍操练着本已熟悉的那套拳,嘻嘻哈哈地指着某个稍有出错的人说谁要后天关键时候掉链子,厅长还不把他吃了。这时,老李急匆匆地从远处走过来,那速度和跑估计区别也不大。

  在人群中搜到我的位置,他焦虑地挥了挥手。

  原来厅里办公室那些秘书所写的汇报材料让厅长极不满足,主要缺点是无新意无内容。指示老李必须连夜拿出有突破性的材料来,否则老李没说否则后面的话。

  老李用焦虑的眼神询问我。

  没什么好说的,我马上跟他回办公试冬坐下来商量材料的主要框架。看了看原来的材料内容,心想这些人也真敢糊弄,整篇文字毫无特点地从什么进步思想熟悉、加大培训力度、达到预期效果三方面展开,而且内容确实够空洞,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言之无物。

  实在,对于我所讲的东西老李完全没有异议,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出来让领导满足的东西。

  我理了理头绪,忽然想起有一天老李开玩笑地说过,培训就是联系联系、休息休息、学习学习、米西米西。猛地象找到了材料的灵魂,忙把想法说给他听。

  老李焦虑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不住地点头。等我说完,他用力拍了下巴掌,想伸手摸摸我的脑袋,手举到半空又落了下来,红了红脸说:“我就知道你能行,就按你说的写,保证对厅长的胃口。”

  看我在电脑前坐定,飞一般地打下标题,老李说:“我还得往看看会议室、那几个负责接待的学员预备得怎么样了,你自己慢慢弄吧。”

  我没有抬头嗯了一声,整个思想全进进到了如何展陈语句、如何组织结构上,没留意老李的动作。

  忽然觉得肩上沉沉地放了只手,回头,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用一种象是感谢象是期许象是盼看又象是释然的温顺的目光看着我。

  我扭过头盯着屏幕,“叔,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老李用力按了按,这才离开。

  常写官样文章的人都知道,框架一旦形成,往里面装东西倒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连“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这么严厉的命题都能被当成筐随意填充,何况一个小小的培训。只是“米西”太过不上台面,想了半天改成拓宽视野,把所有培训以来组织的参观都写进往,即便有些牵强,估计也不碍大事。

  这么些年写材料,我有一个挺希奇的毛病,越是任务来得紧,越能发挥潜能,这时我就感到一些话如泉水般在脑海里涌现,只凭指尖就轻易将它们变成一行行文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不知过了多久,材料已经大体成形,只剩最后表决心的套话了,伸伸懒腰看一下时间,已经7点多,过了吃饭的点儿。

  忽然想起岳刚不知在干什么,总不至于晚上加练吧。

  拔过往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不时闻声有人说快出快出啊,大概又在斗地主。

  岳刚大声喂着,可能是拿着电话离开了“战场”,耳边一下安静了很多。

  “看见老李叫走你了,是不是又有任务?”

  心头热了一下,究竟他眼里还有我的存在。

  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连续写了三个小时,差未几快完成了。他在那边笑道:“你们就闭门造车吧啊,别把领导的脸贴成佛像!”

  忽然他问:“哎,你吃饭了没?”

  一句话,心头的热意就变成酸溜溜的东西欲从鼻子中流出。我嗯了一声,半天没搭腔。

  “你在办公试犊”岳刚又问。没等我回话,他就连声说:“等我会儿啊,我给你觅点食儿。”

  那边传来一声喊“岳刚,快点啊”,闻声他很不屑地答道:“饶你们一次,我得看看我兄弟的肚子怎么解决。”大概没把手机放在嘴边,声音很小,但我听得非常清楚。之后就是嘟嘟的忙音,他收了线。

  没敢让自己胡思乱想,又赶紧回到材料中,把最后一段写得尽量漂亮。

  正当我拖动鼠标检查错别字,门推开了,岳刚伸进头张看,见没其他人,猛地跳进来,“还用功呢,啧啧,真是好同道!”

  他一边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一边凑过来看电脑,可能是走得有些急,脸上湿碌碌的,他好闻的汗味飘进鼻子中,心里有些甜蜜,有些惊动。

  “先吃吧,一晚上呢。”他拉着我站起来,“哎,这个老李,把人往死里用啊,连饭也不管。”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份担担面,葱花喷香,光彩诱人,上面淋了些辣椒油,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口水立即条件反射般地分泌出来,也顾不得什么雅观不雅,掰开筷子狼吞虎咽吃起来。

  “着什么急啊,全是你的。”岳刚在一旁笑着。 大概是看我吃得太过自得,他走近仔细瞧,“有那么好吃吗,我也试试?”

  我想都没想就夹起一筷子喂给他,“天下美味,何况是你买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筷子还在我手中,岳刚咬着筷子转过头,我们同时看到了老李。

  他也拎着个塑料袋,上面赫然印着KFC标志。

  老李站在门口愣了愣,我和岳刚竟也一时忘了应该赶紧停下来,就那么怔怔地立着没动。

  停顿了几秒钟,老李低头进来,问:“岳刚也在啊?”然后就看到了桌上我们吃剩的东西。

  岳刚紧着咬了两口咽下面条,含糊不清地答:“哦,给他送点吃的。”

  老李似乎很随意地放下东西,径直走到电脑前,坐下看已经快完成的材料。

  我想我的脸应该很红,不知他会怎么想看到的一切。

  岳刚做个鬼脸伸了伸舌头,我则胡乱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三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李站起身,看着我们俩,“我看行了,打出来明天让领导过过目。”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你们再吃点儿吧,我就回往了。”

  岳刚站在我旁边,看老李出了门,长长舒了口气,“老李还算有良心。”

  见我没说话,他歪着头问“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他都看见了。”我低声说。

  “看见什么?咱哥俩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心里暗叹岳刚的迟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发呆。

  临走关灯时,我忍不住捉住岳刚的胳膊,也许只有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我才会这样做吧。

  黑暗中岳刚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经习惯了我这个动作,还轻轻拍拍我的手背。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穿着短袖的我们不时碰碰彼些的胳膊。或许是刚才老李的神情诱发了某种动机,我竟模糊觉得身边的岳刚应该已经认可了我们之间的亲密,认可了我们举手投足中传递的温情。走着走着,我忽地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岳刚用双手捂在我冰冷的胳膊上,“有点冷吧。”话音低沉却柔情无穷。我以为。

  过了一阵,他轻轻拉开我的双臂,“回往睡吧,累了半天。”

  心中涌出一句话: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形,我们还能拥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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