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黑格尔的鉴评

一开始对黑格尔的印象只是来源于课本上出现的几句名言，还记得其中有这么一句“人们往往把任性也叫做自由，但是任性只是非理性的自由，人性的选择和自由决都不是出于意志的理性，而是出于偶然的动机以及这种动机对感性外在世界的依赖。”那是黑格尔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公式定理，只是知道，但毫无想要了解想要认识的欲望。

直到偶然一次读到了《叔本华全集》的一个片段“如果你想让年轻人的才智变得迟钝，并使他们的头脑变得不适用于任何思想，那你最好就是让他们去读黑格尔。因为那些彼此抵消和相互矛盾的词句的怪异堆积，驱使心灵徒劳地折磨自身，试图思考什么与它们相联系的东西，直至最后因精疲力竭而崩溃。因此，任何思考就这样完全被摧毁了，年轻人最终把空洞的、肤浅的冗词误认作真实的思想。” 作为一名长期接受中国教育的学生，当我读到这样一段对黑格尔毫不留情并且鄙视到了一定程度的片段，心里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波动。对大多数中国学生而言，凡是出现在课本的东西，都毫无疑问是值得被认同和尊敬的；对于出现在课本上的文学家和思想家，都毫无疑问是有伟大影响，值得被效仿被歌颂的，即便他们不是完美无缺，也一定是功大于过，所以当评价起他们不说完全歌功颂德，但却很少看到毫无保留并且极尽嘲讽的批判。于是我开始好奇，黑格尔到底是怎么一个思想家，他的哲学思想究竟是怎么样做到让很多人拍手叫好流芳百世，又是怎么样让人对质不屑于顾甚至鄙视排斥。

要了解一个人，尤其是一名伟大的哲学家，了解他的成长背景显然是必不可少的。黑格尔177”年8月27日生在德国符腾堡公国首府斯图加特一个官吏家庭。178”年起就读于该城文科中学，1788年1”月去图宾根神学院学习，主修神学和哲学。1793年─1796年在瑞士伯尔尼一贵族家中担任家庭教师，1797年末─18””年在法兰克福一个贵族家庭里担任家庭教师。18””年到耶拿，与谢林共同创办《哲学评论》杂志。次年成为耶拿大学编外讲师，四年之后成为副教授。18”7年出版他的第一部著作《精神现象学》。18”8至1816年，他在纽伦堡当了八年的中学校长。在此期间完成了《逻辑学》（简称大逻辑）。

1816～1817年任海德堡大学哲学教授。1817年，出版《哲学全书》（其中的逻辑学部分简称小逻辑），完成了他的哲学体系。1818年后任柏林大学哲学教授，并于1829年当选柏林大学校长，1821年出版《法哲学原理》。1829年，黑格尔被任命为柏林大学校长和政府代表，1831年死于霍乱。他在柏林大学的讲稿死后被整理为《哲学史讲演录》、《美学讲演录》和《宗教哲学讲演录》。

众所周知,黑格尔虽然是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但却是极富现代意味的哲学家。他的观点，尤其是其辩证法，至今人有人为之争论不休，无论对错，我也没有说对错的资格，我都为之而深感兴趣，尤其是对之的现代意义以及其它哲学家、思想家对之的态度。

黑格尔辩证法通过对知性思维方式与现代性内在纠缠关系的揭示,立足于生命实体、爱的泛神论和语言本体论三块基石,既实现了对现代性与抽象理性内在关系的澄明,也实现了对现代社会生命整体性丧失的批判。而生命整体性的丧失必然要求社会生活的总体性充实。虽然在哈贝马斯看来,黑格尔作为西方理性主义哲学的完成者,他的绝对精神为了证明自身作为一体化的力量,在消解现代性的主体性原则的同时,也消解了哲学对现实的批判维度。但我们认为,黑格尔辩证法的理论归宿决定了这种"消解"不影响黑格尔对生命整体性丧失的揭示,也不影响他依靠绝对理性的和解力量求索社会生活总体性的任务。黑格尔辩证法在伦理总体性解构现代性的同时,提出了现代性合法形态的建构方案。哲学是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是时代精神的精华。黑格尔辩证法通过对近代哲学的形式逻辑和知性思维方式的批判,极其深刻地揭示了现代社会所导致的伦理总体性的丧失。他说:"这个时代之走到对于理性的绝望,最初尚带有一些痛苦和伤感的心情。但不久宗教上和伦理上的轻浮任性,继之而来的知识上庸俗浅薄--这就是所谓的启蒙--便坦然自得地自认其无能,并自矜其根本忘记了较高兴趣。可见,黑格尔已经敏锐地自觉到启蒙给时代所带来的非确定性因素,即宗教、伦理和知识等精神生活丧失了内在的坚定性。他把这种现状的原因归结为“对理性的绝望”,是理性的抽象化导致了时代的虚无化。所以,黑格尔辩证法对伦理总体性的守护就是对理性在宗教、伦理和知识方面所应具有的能力和信心的守护,就是对个体理性与普遍理性和解的合法性守护,进而也就是对绝对理念作为普遍理性所具有的伦理总体性的守护。

黑格尔辩证法作为一种本体论原理,处理的不是经验问题,而是事物统一性内在根据的超验问题。对此问题不能从时间先在性的层面来理解,只能从逻辑先在性的意义上加以理解。这种逻辑先在性既是个体生命的存在根据,也是生命对这种根据的理论形态的自我意识,更是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伦理守护。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黑格尔的辩证法是以“最抽象”的形式表达了人类“最现实”的生存状况,“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而他们以前是互相依赖的。但是,抽象或观念,无非是那些统治个人的物质关系的理论表现”。因此,黑格尔辩证法的最后归宿--绝对理念--体现的就是个体生命的最高境界,实现的是个体生命与类生命的和解和真实统一。黑格尔辩证法最终的理论旨趣不是一个认识论问题或知识论问题,而是生命突破自身的有限性对自身意义加以觉解的伦理学问题。

针对现代性伦理总体性的丧失,黑格尔力图以“普遍的理性”的辩证法,改造由抽象理性所构成的旧形而上学,从而实现“个体理性认同普遍理性,融入普遍理性,自觉为普遍理性,这才是黑格尔以辩证法改造形而上学、实现辩证法与形而上学“合流"的“真谛"”。具体而言,黑格尔辩证法所趋附的具有伦理总体性的“普遍理性”具有三重内涵,即作为生命存在的终极根据、生命认识的终极尺度和生命意义的终极关怀。这三重内涵分别以思辨逻辑的三重和解来实现,即本质与现象的和解、逻辑与历史的和解、理性与现实的和解。

普遍理性是本质与现象的和解。在知性逻辑主导的现代性视域中,事物的本质与现象是抽象对立的。当近代哲学的主体性原则把本质的特权从上帝手中夺回时,本质与现象也被独断地分裂开了。黑格尔坚决反对抽象范畴所导致的现象与本质的分裂,他认为,事物的本质和根据不是现象之外的抽象规定,也不能通过主体的知性范畴来获得,而存在于现象的内在超越、自我分化的原则之中。“世界的真正实体不是隐藏起来的东西,而是由现象的变化与消长加以显示的,因为真正的实体就是自我,就是主体。他通过生活使自身得以保存,因为他就是活生生的上帝。哲学的职责就是对他加以显示。因此,你不能脱离有限的事物和关系,抽象地规定他的本质。”黑格尔的普遍理性在这个意义上就是作为世界的实体与主体相统一的上帝,是一切现象的内在矛盾的完成,表征是一切生命现象所走过的觉解自身根据和本质的历程。普遍理性是逻辑与历史的和解。作为黑格尔辩证法的理论归宿,绝对理念不仅是概念逻辑演的抽象实体,而且是能动的生命实体所走过的历史自身。黑格尔辩证法区别于以往辩证法的最大特点是实现了逻辑的东西与历史的东西的一致。“黑格尔的思维方式不同于其他哲学家的地方,就是他的思维方式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这个划时代的历史观是新的唯物主义观点的直接的理论前提,单单由于这种历史观,也就为逻辑方法提供了一个出发点。”可见,黑格尔的“历史感”使他的思辨逻辑不同于形式逻辑,在于它是有内容的逻辑,而这种“内容”就是思辨逻辑所推演的全体。“绝对理念的内容就是我们迄今所有的全部生活经历(decursus vitae)。那最后达到的见解就是:构成理念的内容和意义的,乃是整个展开过程。”这个过程及其最后归宿就是一切生命现象觉解自身的内在尺度。

普遍理性是理性与现实的和解。一般认为,黑格尔的绝对理念是一个脱离了现实的、超感性的永恒实体和抽象共相。其实,这是一种误解。黑格尔辩证法所要解决的恰恰是理性的抽象化问题,恰恰是通过批判脱离了现实,把现实碎片化的知性形式及其所造成的虚假共相,实现在概念以及概念的逻辑进展中的理性与现实的和解。“真正的共相或黑格尔所说的概念(begriff)--其最高表现是绝对理念--是普遍真理与具体事实的有机统一,这种共相全然不是什么抽象之物,而是一个完美的"具体"的整体。”作为具体总体的绝对理念在这个意义上,就不仅仅具有前面所叙述的“生命存在的根据”和“生命认识的尺度”,而且还具有对“生命意义的终结关怀”的功能。“这种在认识和实践中掌握和实现自身意义的生命便是人,而人通过认识和实践所达到生命的自身实现和觉解也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黑格尔的整个思辨辩证法(作为逻辑学)便终结于这样一个生命境界,他称其为-绝对理念.。”

总之,黑格尔辩证法所实现的“普遍理性”具有伦理总体性的意义。通过实现本质与现象、逻辑与历史、理性与现实的有机统一,普遍理性解决的是现代社会中个人与自然、个人与他者、个人与自我等多重疏离关系;解决的是现代社会所存在的价值观念的实用化、精神生活的虚无化和政治现实的碎片化;解决的是人作为一种整体性的类存在者的类本性的丧失。在这个意义上,笔者认为,黑格尔辩证法不仅揭露了知性思维方式与现代性的内在纠缠,内在批判了现代性的存在基础,而且也提出了走出现代性困境的自身的解决方案,对于如何走出现代性的困境,谋划新的人类生活图景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