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庞德《诗章》中的纳西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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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章》中的纳西王国:庞德的另一个中国想象
如果说庞德在《诗章》中以儒家文化和汉字为基底建构的中华古国完成了一种庞德式中国想象的话,那么他以纳西文明和东巴文为基础建构的纳西王国则完成了另一种庞德式中国想象。纳西族是中国55 个少数民族之一,主要聚居在滇川藏三省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之中。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纳西族创造了灿烂的族群文化。其中既有古老神秘的东巴教和东巴文,也有融汇了儒释道文化的多元文明,而纳西族主要聚居地丽江古城更是在1997年被联合国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然而这一古老民族长期隐居深山,与外界往来甚少,那么从未到过中国的庞德又是如何走进这片神秘的土地,深入这个古老的文明之中的呢?庞德书写《中国诗章》、构思“观音”形象和创作《华夏集》(Cathay)等中国题材作品的策略,对理解他的纳西书写具有相当的启示意义。《中国诗章》主要依据18 世纪法国汉学家冯秉正(Joseph-Francois-Marie-Anne de Moyriac de Mailla)的十三卷巨制《中国通史》(Chronological Handbook of the History of China);构思“观音”形象则主要依据英国艺术史学家劳伦斯·宾扬(Laurence Binyon)的《远东绘画》(Painting in theFar East)和美国汉学家费诺罗萨(Earnest Fenollosa) 的《中日艺术时代》(The Epochs ofChinese and Japanese Art)等资料;而《华夏集》的翻译和创作则主要利用费诺罗萨笔记中关于中国诗的零散翻译。可见庞德的中国想象均是以史料为依据的。《诗章》对纳西王国的书写也是如此,其最主要的史料来源是美国学者洛克( Rock)和俄国学者顾彼得(PeterGoullart)关于纳西语言文化的记录和论述。前者被称为“纳西学之父”,其卷帙浩繁的纳西研究论著已成为纳西研究经典;而后者的《被遗忘的王国》“比较翔实地描述了当时丽江的风土民情,是认识当时纳西族社会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弥补洛克论著中的不足”。庞德对洛克和顾彼得对《诗章》创作的影响并不讳言。
在未曾发表的早期《诗章》片段中,庞德明言:
洛克的土地和顾彼得的
天堂;
被风儿吹成
词语的形状。
这段并未出现在《诗章》中的诗行包含着丰富的信息量,传递出三点深意:首先,明确了庞德对纳西文明想象的史料来源。在《诗章》中,庞德的确是在向两位西方纳西研究的翘楚,尤其是向洛克“致敬”。洛克的名字在《诗章》中至少出现两次:“洛克为我们的记忆拯救的世界”,“洛克先生还想要爬上基纳巴卢山”。据美国学者艾米丽·华莱士(Emily Mitchell Wallace)考证,庞德曾阅读过洛克发表于1948 的《纳西族祭天神仪式》toHeaven as和其他作品。即便没有史料考证,仅从《诗章》的文字中也不难发现庞德对洛克的经历和文字相当熟悉。在《诗章》第110 章中,庞德提到了洛克此生最大的劫难:他的纳西研究手稿在运回美国途中沉没海底:
洛克先生还想要爬上基纳巴卢山
他的手稿沉没
正对着婆罗亚庇,13455 英尺深处
这就不难理解《诗章》与洛克文本之间强烈的互文性。华莱士曾说:“庞德从洛克作品中挖掘出诗歌,引用如此精心以至于我们能把从《诗章》第98 章开始的许多迷人的描写和强大的魔幻意象与洛克的文字对应起来”。约翰·派克(John Peck)也曾言,他能把庞德文本与洛克的文本一行行地联系起来。的确如此,洛克对纳西自然风光的描写以及顾彼得历经千难万险挖掘出的纳西王国均以各种形式演化为庞德《诗章》中的文字。比如洛克在《纳西族祭天神仪式》中对纳西仪式和现实之间关系的表述和庞德在《诗章》中的诗句就惊人相似。洛克说:“如果不表演祭天神仪式,我们完成的一切就都不是真实的;如果不表演祭天神仪式,我们就不能如他人一样获得圆满”。而在庞德的《诗章》中,洛克的表达则转化为:
如果我们不表演祭祀天神
没有什么是实在的
如果不祭祀天神
就没有现实
尽管顾彼得的名字并未直接出现在《诗章》中,但《诗章》中对纳西风景和风土人情的描写却浸淫在《被遗忘的王国》的文字创造的氛围中,这是庞德“依赖文字资料用词语勾描中国风景”的又一个案例。比如,顾彼得笔下的“清澈见底”的玉溪在《诗章》第112 章中以汉字、拼音和英文三种方式密集展现出来其次,“被风儿吹成/ 词语的形状”更是意蕴深远。“风”“吹”是庞德钟爱的表达“传递”含义的意象。在“孔子诗章”中的最后三行就以“风”“吹”构想了东方文化和文明对西方的影响,而这一表达已经成为经典片段:
杏花
从东方吹到西方
我一直努力不让花凋落。
然而,同样是风儿劲吹,在纳西文化语境中,还别有一番滋味。纳西族三大祭祀中就有祭风仪式。被称为“大祭风”仪式的纳西语的表达为“哈拉里肯”(“her la leeq keel”),是纳西祭祀非正常死亡者亡灵的仪式,目的是使灵魂得到解脱和释放(杨知勇60-65)。从这段诗行出现的语境来看,庞德显然是了解纳西文化中“风”的意义的。再者,“风儿”劲吹不仅意味着传播、传递,还意味着转化:从纳西文化的意象转化成庞德独特的诗歌意象。约翰·派克曾说:“风景是从洛克作品中精心挑选的,而后又清晰地转化为适合诗歌本身‘地点’的场景”。而这种转化的奥妙就在于庞德独特的中国想象。正如伯恩斯坦所言,没有到过纳西族聚居区的庞德靠着他独特的“神话诗学想象”与“历史和学术叙事”,勾描出了一幅人间天堂图景。这样说来,庞德从未到过中国这一事实,也并非如研究者,甚至他本人所认为的那样“遗憾”了。不过遗憾总是有的,但并非庞德的遗憾,而是庞德研究者们的遗憾。很多研究者只关注到了这段诗行透露出的三点信息中的第一点,也就是《诗章》中的纳西王国与洛克和顾彼得文献之间的文本互文性。前文提到的艾米丽·华莱士、约翰·派克等人的研究均是此种思路的产物。然而历来善于“再创造”的庞德又怎会拘泥于他人的表达(Wai-lim Yip291),立志于“日日新”的庞德又怎会停留在他人的文字藩篱之中呢?其实相比于《诗章》中的纳西书写与洛克、顾彼得作品中的互文建构的研究,有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意义更为重大。那就是庞德为何对纳西文化如此着迷?或者换一个方式思考更为具体,庞德为何对洛克等人的研究资料如此着迷?
谜底恐怕正是在于洛克的整体文化观。评论家詹姆斯·威廉姆(James Wilhelm)曾经明确指出,“与弗罗贝纽斯一样,洛克感兴趣的也是整体文化(total culture):他并不把地理从语言学、植物学、人类学和艺术中分离出来;他在一个巨大的文化意符中审视所有事物,而这反过来与庞德本人的中心表意文字很是相像”。而相比于洛克,庞德的“整体文化”观更为成熟,原因正是在于他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受到了德国学者列奥• 弗罗贝纽斯“Paideuma”的影响。庞德本人甚至专文论述了这一概念。他不但在1938 年的《文化指南》中提到该词,说“弗罗贝纽斯用Paideuma 一词表达任何时期根深蒂固的思想的纠结或者复杂性”;他还在1939 年写了《欧洲文化哲学》一文,对这一概念进行了更为深入的阐释。他的“欧洲文化哲学”事实上是一种在他的头脑中形成的“世界文化”,而他更是“把文化或者文化哲学作为《诗章》中最宽泛的目标”。这就不难理解庞德对诸如中国诗歌、书画、日本能剧、俳句等文化艺术形式始终保持了开明的心态的原因了,而这种心态赋予了他在不同“风景”之间建立起联系的能力。在《诗章》中,不仅庞德生活过的意大利的风光和纳西风景时常交错在一起,庞德记忆中的法国风景也时常与纳西风景“有意”“迭加”(,成为进入纳西文化之旅的“前奏”(身体“内在于”灵魂:《诗章》中的纳西仪式与灵魂天堂庞德的神秘主义自然观使得他的纳西风景书写与纳西传统祭奠仪式书写成为不可割裂的整体。正如约翰·派克所言,在《诗章》中,“仪式成为风景的极致,而风景则是仪式的表达”。如果说庞德的纳西自然书写勾画了一个人间天堂,那么庞德的纳西仪式书写则构建了一个灵魂天堂。其实,自然天堂与灵魂天堂往往以情景交融、自然与灵魂碰撞的方式一同出现在《诗章》之中。例如在《诗章》第101 章的结尾处,纳西风景和纳西祈祷亡灵的仪式“大祭风”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苍翠的山坡;白色草场
“让他们的水塘水满;
儿子长着父亲一样的臂膀
和敏锐的听力;
他的马的鬃毛随风飘动
他的身体和灵魂安息。”
这段诗行生动地描绘了一幅纳西人祭祀亡灵的现场:在如画的自然风景之中,祭祀萨满边表演仪式,边诵读祭祀语,以祈求亡灵得到安息。萨满祈福亡灵身体和灵魂得到安息的祭祀语与纳西群山、草场、蓝天、白云和谐地并置在一起,还原了纳西古老民族的自然生活环境和精神生活活动,真可谓“仪式浓缩进风景之中”,而“风景又在仪式中复活”。在庞德的理念中,风景从来都并非单纯的物质状态,在后期《诗章》中,庞德更是表现出对“精神的、神圣的”风景的浓厚兴趣。
在古老的纳西文明中,祭祀是最重要的文化仪式活动。罗斯福总统的长孙昆亭·罗斯福(Q. Roosevelt)曾以“魔鬼祭祀”来定义纳西人的祭祀活动,可见在西方人眼中,古老的纳西祭祀活动带有神秘色彩。纳西族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视祭祀天神,祭天成为民族认同的标志。比如《东巴经》就讲述了东巴教的天神、地鬼、人世的三种境界,并认为不参加祭天就算不得是纳西族。纳西族的“祭天”其实是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相结合的宗教祭祀风俗。庞德显然意识到了祭天对于纳西人的重要意义,《诗章》中东巴文“祭天神”前后出现了三次。第一次出现在《诗章》第98 章中:
但我预言 不祭天神
此生无可替代
第二、第三次诗行相同,分别出现在第104 章和第112 章中:如果不祭祀天神就没有现实那么,庞德借用东巴文“祭天神”表达了怎样的思想呢?在第一处语境中,祭祀天神出现在诗人解读康熙《圣谕广训》的语境之中,表达的是生与死和祭祀的关系;而这段重复出现了两次的文字其实是祭司主持祭天仪式的开场祈祷语,强调的是纳西典仪和现实的关系。顾彼得认为,对于纳西人来说,“人类和那些灵魂的关系并不认为是假设的、臆想的,而是真实的、确切的……简言之,来自不可见的世界的来客被作为人客气地款待。而这两种关系体现的正是庞德的灵魂主题最为本质的内涵。
那么,庞德书写这个从未到过的纳西天堂目的何在呢?赵毅衡曾经撰文对此进行了推测:“返璞归真回向较原始的文明,这是不是庞德对重现儒家政治伦理秩序统治下的盛世之失望?”(“儒者庞德——后期《诗章》中的中国”)这一推断是很有见识的。庞德经历了从欧洲文明到东方文明的漫长寻找后,曾一度想通过儒学找到对付西方问题的“药剂”,他在儒家思想中似乎也的确得到了暂时的安宁。然而当他发掘了既保留了儒家思想和儒家文化的朴素思想批,又保留了原始部落的生活方式和习俗的纳西之后,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更为理想的社会形态,一种史前的社会形态。这种史前的状态其实正是庞德一直苦苦寻觅的理想社会形态和精神状态。在某种意义上说,纳西风景作为一个完整的意象贯穿于后期《诗章》之中,部分地实现了庞德书写一首长篇意象诗歌的理想,也完成了诗人的一次精神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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