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写实小说中,方方的小说以她自己独有的魅力赢得了众多的读者。在她众多的风格和题材各异的作品

中,一部反映城市青年爱情故事的作品)))5桃花灿烂6唤起了读者的强烈审美意象。在这篇作品中,我们看到了现代女性

对爱情执著与追求,也看到这人世间那无法脱俗的爱情以及对女性自我人格的关注。作者的冷峻笔法延续了她一贯的行文

风格,正视现实中爱情幻灭的悲剧,其悲剧性的爱情结局也更令人心动。

在新写实小说中,方方应该说是以她自己独有的

魅力赢得了众多的读者。她既能用一种残酷的笔写出

了城市棚户区人们窘困的生活,也能用深刻的笔刻画

出两代人的内心与性格特点,而且还能用一种女巫般

的口气,写出了都市里年轻人的爱情。总认为她笔下

的生活总具有着别人所无法比拟的魅力,尤其是她笔

下的爱情。虽然人们在提到她的时候更多关注的是她

的5风景6,那种残酷艰难然而真实的生活;又或者想到

的是她的5祖父在我心中6、5闲聊宦子塌6等等,那种凝

练厚重的历史感沧桑感。然而,我却更愿意关注的是

她的另一部较少为人所提及的反映城市青年爱情故事

的作品)))5桃花灿烂6。

看5桃花灿烂6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遍了,然而每

次再看总能有些新的感触,总是能被她触动内心深处

最为柔软的角落。这篇小说其实写的也就是年轻人的

那份痴迷执著的然而又为现实生活所累的感情。也许

这个题材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然而在方方那份

行云流水般的叙述中它便带上了自己独特的魅力。所

以在写都市男女爱情的作品中,她既不象池莉的作品

那样,充满了俗世繁杂的气息,也不象琼瑶的爱情小说

那样,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较之池莉,她多了份

爱情的纯美;较之琼瑶,她又多了份生活的质感。

一 对爱情的执著与完美追求

大约作为一个女性,即使是一位偏于理性的作家,

也仍然抹不去心底对纯美爱情的那份执著与渴望。在

5桃花灿烂6里,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感动于粞和星子的

那段刻骨铭心然而却颇多坎坷进而绝望的爱情。粞和

星子在工作生活中认识了,并且产生了深厚的情感。

两人的爱情是一种源自内心的自然、快乐、亲近。方方

用一种女性的口吻在作品里极力渲染了爱情的神秘和

美好:粞和星子不约而同的在跟别人睡觉时叫喊着相

互的名字,在即将见面前的强烈预感以及两人在性爱

中的感受完全一致等等细节,莫不是方方对于理想化

爱情的一种升华,性与爱完美结合后的一种最高境界。

/粞很快乐。粞只有和星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产

生这种快乐感。粞能尽量发挥他的才智,痛快地说一

些日常压抑的话。那时候,粞会产生一种自己做人做

得很彻底的感觉。0粞认为他心中的星子,这唯一的星

子实在是一个脱俗而绝顶聪明的女孩。而在星子的眼

里,粞更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人。即使在他们的

爱情受到伤害之后,星子知道了/我永远也不会嫁给

他,但我却会永远的爱他。他就是我的生命。0所以就

算她的理智在无限的排斥着粞,她的感情却永远都依

附在粞的身上。

当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两人那种冲破一切内在

外在的障碍而达到的灵与肉的结合,这是为粞的生命

所唱的一首挽歌,也是两人爱情的绝唱,读来令人感触

颇多,唏嘘良久。粞在病房里,正百无聊赖的时候,突

然/粞觉得他感觉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他

的心无端的-通通.地跳着,一股亢奋陡然的升入脑间。粞想,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什么时刻?粞未来得

及回答自己。门被轰地撞开了,一个泪水涟涟的人出

现在了他面前。0,,/粞和星子互相探索。如火的桃

花在星子的脑海里为一片空白所替代。星子觉得粞给

她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她仿

佛一出生便失去的那一部分生命又重新回到她的身

上。它的回归,竟使生命那么的美丽动人,那么的充实

饱满。一切的颓唐消沉、失望痛苦,在那时全都烟消云

散。星子不觉感叹了一声:-人生多么的好呵.粞说:

-是呀,真好。我一生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好象我的生

命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被包围在无限的温软无限的亲

情中。.星子诧异地看着他。星子想,他居然和我想的

一样。是否他正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否则我们怎么

这么容易相通,这样难以割舍?0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

人生死相许!这种至纯至美的爱情,这种坚不可摧的

爱情,是永远存在于人们的心底的。记忆中有这样一

段诗句:/我爱你P可我不敢说P我怕我说我会死P我不怕

死P我怕我死了P再没人P象我一样爱你P曾经有一段P真

正的爱情P我没有珍惜P当我回首时P我追悔莫及P如果时

光倒流P我会对那女孩P说三个字P我爱你P如果时间加以

限制的话P我愿意是一万年P0

那一片曾经无数次阻碍了男女主人公的灿烂桃

花,在最后却仿佛成了我们的磁场,为我们展现出了震

撼人心的色彩与姿态。我们被吸引其中,久久不能平

静。

二 无法脱俗的爱情

在作者看来,爱情能够是种严格的游戏规则,谁离

弃了它,背叛了它就会遭到严厉的惩罚。然而人们却

永远无法摆脱世俗的影响。比如作品中的粞。他固然

也执著于他的爱情,但是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却终于/永

失我爱0。于是在一个晚上他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

隐秘的东西,从而也看清了自己。粞于是知道了自己

并不完全是因为出于自尊和自卑而不敢向星子表白,

也不纯粹是因为心里太珍爱星子而深掩着自己的真

情。粞终于明白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诱惑他恐

怕一生都抵抗不了:一是美女,二是功名。所以粞毕生

后悔的事情的两件事情都与此有关。

一是没去考大学,而没去考大学的理由纵然是因

为粞自卑于自己的家庭出身,但是起决定作用的恐怕

还是站长王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推荐他去上理论学习

班,并许以小队长的承诺。粞却在后来认识到了自己

的幼稚和肤浅,心里暗暗同意了星子当时说他见小利

忘大事的说法。他觉得/我恐怕是太自作聪明了,只相

信自己的聪明而不相信别的,结果遭自己的聪明所

误0。类似于这样关于聪明的自省作品中反复出现,意

味深长。

另外,粞最后悔的还有与水香糊糊涂涂的恋爱。

其实粞在当时却并不是糊糊涂涂地靠近水香的,他是

在水香那里碰到一个面熟的人,得知那个被水香称为

/幺舅0的人是局里的办公室主任后,他才/从此见了水

香都要驻足交谈几句,有时去星子那里,也顺道去玩

玩0。在星子的矜持下,一个偶然的误会使他转向水

香,并且认为/对于自己,水香或许更合适些,水香能关

照和体贴你而星子则需要你随时地宠着她0,这种自私

的想法使他后来才明白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在当时

被他轻易放弃了。

与沈小妹的婚姻也是如此,虽然作品中并没有直

接描写,但还是隐隐地让读者嗅到了这场短暂婚姻的

交易气味。在新婚之夜沈小妹神经质发作时,粞不知

所措,沈可为许诺他/你失去的东西我会在别的地方给

你补偿的,望你慎重0使他不再言语,回去安抚好了沈

小妹,并得到了另一种满足,并且还认为男人应该更看

重这一种满足,可惜他又错了。

粞的一生正如了解他的星子所说/粞的头脑太清

楚了,他永远清醒地知道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只

是他永远都做错了0。所以他最终只能放弃了这个世

界唯一的一个星子,一个因他错过了机会而变得可望

不可及的星子,一个能和他的血肉交融的星子。

而聪明如星子,执著如星子,她却亦无法摆脱现实

的纠扰。在她的大学宿舍里,当着粞的面,当同学问起

她:/他们都说你有个男朋友是搞搬运的,我说怎么会

呢。星子那样高的眼光怎么会瞧得上搬运工。是吧?0

星子的回答是含糊的:/就算是吧。0当着粞的面,她都

无法面对粞那个搬运工的身份。虽然她后来一再地说

只有蠢物才会在乎你的别的什么而不在乎你本人。但

事实上,正是她的这一态度,更深的将原本已经有些游

移、有些自卑的粞推向了水香,一个他并不会用心去

爱,却可以活得更轻松更自在的庸俗女人。

在5桃花灿烂6中,方方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层层

揭开人性中致命的弱点,深入到人心理中不自知的隐

秘、肮脏角落,但她并不执着于道德判断,而是冷静、客

观地解剖着人性,批判着人性。作者俨然以一个爱情

的理想主义者与完美主义者,看着那一片灿烂的桃花

真真实实地在这两个聪明而平凡的男人女人之间盛

开。他们在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和猜测中,终于错过

了那满数云霞般灿烂的桃花。这爱情悲剧的发生,正

是因为人们身上有太多太重的生活拖累。

三 对女性自我人格的关注

在这篇小说中,从作者对星子的心理转变过程那

丝丝入扣的描写,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笔下的女性已经

不仅仅满足于寻求理想爱情,而开始走向对自我人格

的关注。星子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星子是个能拿大

主意的女孩。星子是个为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可以放

弃一切的女孩。她固然是深爱着粞的,但是当这份爱

伤害了她的自尊心的时候,她是宁愿放弃这种刻骨铭

心的爱情也不愿意再接受粞。当她听着水香的描述,

这一切便伴随着如云如霞的桃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

里。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接受/失去贞洁0的粞,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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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桃花成了粞和水香肉体关系的一种暗喻,这给

予她的自尊心太大的伤害,因为在此之前,虽然彼此没

有表示过什么,但是星子一直相信,除了她还有谁能占

据粞的心灵?因此这片灿烂的桃花也就成了笼罩在她

心里极为浓重的阴影,挥之不去。也正是她内心那种

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使得她无法既往不咎,无法做到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无法再次拾起过去的爱情,在

心里重新给粞一个一如既往的位置。

所以很多次星子都提到那同一个话题。星子说:

/你想叫水香日夜笑话我,说我捡了她不要的吗?0星子

又说:/即便我仍爱着你,但你稍微对我表示一点亲近,

我就想起那桃花,想起水香津津有味地讲的那一切。0

星子还说:/我不在乎你的父亲,但我在乎你曾用伍佰

块钱做一个女人很多次丈夫。0粞绕了一个弯子,仍然

走到了星子的面前,星子却不再是先前的星子了。星

子想,一只碗摔破之后,即使很完整的粘合起来,可以

盛水可以装饭,但那又何尝不仍是一只破碗呢?星子

不愿意端起这只破了的碗。星子想和粞作为两条平行

线也是很好的。这样一种擦肩而过的刻骨爱情,正在

不经意间写出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多少年来,女性在

爱情上一直是处在附庸的、遵从的位置。而星子终于

用她的行动表示了爱情是自我的,是排他的,女性在爱

情上也应该拥有自己的尊严。在这一点上男性再也不

应该拥有特权,他们应该为自己所做出的一切付出代

价。而女性也不应该再是那种为了一些廉价爱情的获

得而成天以泪洗面,或者用忍气吞声来换取一时的假

象。是啊,既然星子付出的是一份纯真无暇的爱,那么

她就应该有理由同样的去要求对方。所以她的这种自

尊使得她尽管在感情上极其依恋着粞,而在理智上却

又无限强烈的排斥着他,无法接受一个在情感到肉体

都背叛了自己的人。直到粞在生命的终结,用年轻生

命的代价才换回那迟到的灵肉的结合。这结合,是那

样的深刻,又是那样沉重。

也许正是5桃花灿烂6中这种爱情的无法脱俗,使

人们看到了自己身上所潜隐的种种危机,感到了自己

内心的某种欲望,激起了为生活表白的热情。而又是

那爱情的执著与完美,让人在繁杂的现实生活中找到

了些许轻松,看到了一些崇高的理由,引起了心底的无

限美妙的、浪漫的、纤尘不染的遐想。人们在这样的理

想与现实中矛盾着徘徊着,肝肠寸断,却又心甘情愿。

作者的冷峻笔法也延续了她一贯的行文风格,正视现

实中爱情幻灭的悲剧,而悲剧性的爱情结局也许更让

人心动,让人感到美好东西的短暂易逝,从而唤起读者

的强烈审美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