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单元】

若石之死

【原文】若石隐于冥山①之阴。有虎恒蹲以窥其藩②。若石帅其人③昼夜警：日出而殷钲④，日入而燎辉⑤，宵（晚上）则振铎⑥以望，植棘树墉⑦，坎山谷⑧以守。卒岁虎不能有获。一日而虎死。若石大喜，以为虎死无毒（危害）己者矣。于是弛其机⑨，撤其备，垣坏而不修，藩决而不理。无何，有貙⑩逐麋（11）来，止其室之隈（12），闻其牛羊豕[shǐ]（13）之声而入食焉。若石不知其为貙也，叱之不走，投之以块，貙人立（人立：像人一样站立）而爪之毙。君子谓若石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宜其及（遇到、碰上）也。（节选自《郁离子》）（文中括号“（）”中的标号为注释序号）

【注释】①冥山：作者虚构的山名。　 ②藩：篱笆。　③帅其人：率领他家里的人；帅，同“率”。　④殷钲（zhēnɡ）：敲击金属器物；钲，古乐器，似钟。　⑤燎辉：燃起火把。　⑥振铎（duó）：敲击金属器物；铎，古代宣布法令或有战事时用的大铃。　⑦树墉（yōnɡ）：筑墙。　⑧坎山谷：挖深沟。　⑨弛其机：放松弓弩。　⑩貙（chū ）：一种比狸稍大而凶猛的野兽。　（11）麋（mí）：小鹿。　（12）隈（wēi）：墙角落。　（13）豕：同“猪”。

【译文】若石隐居在冥山的北面，有只老虎常蹲（在他屋边）悄悄地注视着篱笆。若石率领家人日夜警戒：太阳出来后（不时地）敲击钲，太阳落山后（不时地）燃起火把，半夜里击铎守望，还栽荆棘筑墙，挖深沟防守。（这样）一年到头老虎便无所收获。一天老虎死了，若石非常高兴，以为老虎死了再也没有什么危害他的了。于是松弛了弓弩，撤除了防备，墙坏了也不修，篱笆破了也不补。没多久，有只貙追逐小鹿奔来，停留在他家的墙角，（貙）听到他家牛、羊、猪的声音后，进入（栏圈）吃牛、羊、猪。若石不知道那是貙，呵斥它不走，用石块扔它，貙像人一样立起来用爪把他抓死了，人们说若石知其一不知其二，碰到这样的事真是活该。

1.牝鸡失雏

【原文】牝①鸡引（带领）雏（幼禽）于庭，啄残粒，拾虫蚁，呴呴②自得。隼③过其上。见以为搏（捕捉）雏也，亟翼雏匿之。隼去乃（就）出（使……出来）雏，饮啄如故。顷之，有乌下集（栖）于傍。鸡顾雏且避且就。乌稍（稍稍地）狎（亲昵）之，鸡以为无害也，遂恣（放任）雏饮啄不复避。乌伺鸡狎，亟攫（抓）一雏飞去。

【注释】①牝（pìn）：雌性动物。②呴呴（gòu gòu ）：鸡叫声。③隼（sǔn）：老鹰。

【译文】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啄剩下的米粒、拣虫子蚂蚁（吃），呴呴叫着（悠然）自得。老鹰在它们的上空飞过，（母鸡）见了认为老鹰要捕捉小鸡了，急忙用翅膀藏匿小鸡。老鹰离开，（母鸡）让小鸡出来，像原来一样啄食。一会儿，有只乌鸦飞下靠近它们停着，母鸡照管小鸡一边躲避，（乌鸦）一边靠近小鸡。乌鸦渐渐地亲近戏弄它们，母鸡认为没有危害了，就放任小鸡饮水啄食不再躲避。乌鸦等到鸡亲近了，急忙抓取一只小鸡飞离而去。



2.河豚(tún)之死

【原文】河之鱼，有豚其名者，游于桥间，而触其柱。不知远去（离），怒其柱之触己也，则（却）张颊植（竖起）鬣①，怒腹②而浮于水，久之莫动。飞鸢③过而攫（抓）之，磔 ④其腹而食之。

【注释】①鬣（liè）：鱼两颊旁的鳍（qí）。②怒腹：充满怒气的肚子。③鸢（yuān）：老鹰。④磔（zhé）：撕裂。

【译文】有条的名叫豚的河里的鱼，在桥洞间游动，撞到桥墩，不知道远离（桥墩），为那桥墩撞了自己而发怒，却张开面颊竖起鱼鳍，（把）充满怒气的肚子浮在水面上，长久不动。飞过（水面的）老鹰迅速地抓取了它，撕裂它的肚皮把它吃了。



3.蜘蛛杀蛇

【原文】 尝见一蜘蛛布网壁间，去地三尺许。一大蛇过其下，昂首欲吞之，而势稍不及。久之，蛇且（将）行矣，蜘蛛忽县(悬)丝而下垂身半空，若将逐（追击）蛇者。蛇怒，复昂首欲吞之，蜘蛛引（拉着）丝上。久之，蛇又将行矣，而蜘蛛忽县（同“悬”）丝疾下；蛇复昂首待之，蜘蛛乃还守其网。如是者三四。蛇意稍倦，以首俯地。蜘蛛伺（等候）其不备，奋身飙①下，踞蛇之首，抵死②不动；蛇狂跳颠掷③，以至于死。蜘蛛乃吮（吸）其脑，果腹而去。

   噫！万物并（同）生并育（长），一（同）相食之机（机会）也。余偶见而偶志（记载）之，其未为余所见者，固不可以殚（dān，尽）述——殆（大概）变化无穷（尽）矣！夫物之大小强弱有定，而相制④之机则无定，得其机则小可以制大，弱可以制强，盖（大概）斗智不斗力也。

【注释】①飙（biāo）：突然而紧急。②抵死：拼死用力。③颠掷：摆动。④制：制约。

【译文】曾看见一只蜘蛛在墙壁间做网,（网）离地三尺左右。一条大蛇经过蛛蜘网下,抬起头想吞吃蜘蛛,但情势稍有点够不到（蜘蛛）。过好一会儿,大蛇将要走了,蜘蛛忽然悬着丝下来,身体垂挂在半空中,好象要追逐大蛇。蛇大怒,又抬起头来想吞吃蜘蛛,蜘蛛拉着丝上去,（过了）好一会儿,大蛇将要离开了,蜘蛛忽然悬着丝迅速下来,蛇又抬起头等着它,蜘蛛就退回去守在它的网中。像这样三四回。蛇渐渐地稍有疲倦的感觉,把头伏在地上,蜘蛛趁蛇不防备,突然紧急投身下来,蹲在蛇的头上,拼死用力不移动。蛇(被咬得)狂跳乱颠摆动着,一直到死。蜘蛛于是吮吸着蛇的脑髓,吃饱肚子后离去。

    唉，万物都是同生同长的，同有相食的机会。我偶尔见到偶然记载所见的情况，那些不被我看见的，本不能全部叙述——大概是变化无穷了！生物大小和强弱有定数，而相互制约的机会就没有定数，得到了机会，那么小的生物也可以制服大的生物，弱的也可以制服强的，大概是斗智而不是斗力吧。

4.牧童逮狼

【原文】两牧童入山至狼穴，穴中有小狼二。谋分捉之，各登一树，相去（相距）数十步。少顷（一会儿），大狼至，入穴失子，意甚仓皇①。童于树上扭小狼蹄、耳，故令嗥。大狼闻声仰视，怒奔树下，且号且抓。其一童又在彼（那）树致（使）小狼鸣急。狼闻声四顾（看），始望见之；乃舍此趋彼，号抓如前状。前树又鸣，又转奔之。口无停声，足无停趾，数十往复，奔渐迟，声渐弱；既而奄奄②僵卧，久之不动。童下视之，气已绝（断）矣！

【注释】①仓皇：惊慌的样子。②奄奄：气息微弱的样子。

【译文】两个牧童上山到狼洞里，看见洞中有两只小狼，商量分别各抓取（一只）小狼。各自登上一棵树，（两棵树）相距几十步。一会儿，大狼来到，进入洞穴（发觉）孩子丢失了，神情很惊慌。（一个）牧童在树上扭小狼的蹄子、耳朵，故意使它号叫。大狼听到声音抬头往上看，愤怒地奔到树下，一边号叫一边抓着树。另一个牧童又在另一棵树上使小狼急促地号叫。大狼听到声音向四处看望，才看见了那只小狼；于是放弃了这边的小狼，奔向那边，像以前的那样嗥叫着抓着树。前面的树上的小狼又叫了起来，（大狼）又转向奔到前边。（大狼）嘴里嗥叫声不断，脚步也没有停止，来来回回有几十次，奔走渐渐地迟缓了，声音也渐渐减弱，接着气息微弱地躺着不动，好久没动弹。两个牧童下来看大狼，（它）已断了气了！



５ 子产告诫游吉

【原文】子产相郑，病将死，谓游吉曰：“我死后，子（你）必用郑，必以严莅①人。夫火形严②，故人鲜（少）灼（烧（伤））；水形懦（柔弱），故人多溺（淹死）。子必严子之刑，无令溺子之懦。”及子产死，游吉不肯严刑，郑少年（年轻人）相率（xiānɡ lǜ 相继;一个接一个）为盗，处（chǔ）于萑泽③，将遂以为郑祸。游吉率车骑与战，一日一夜仅能克（攻下）之。游吉喟然叹曰：“吾蚤④行（实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于此矣。”

【注释】①莅（lì）：此指治理。②严：凶狠。③萑（huán）泽：泽名。④蚤：同“早”。

【译文】子产任郑国的相国，生病将死，对游吉说：“我死后，你一定会掌管郑国，一定要用严厉的手段来治理民众。火的形态是凶狠的，所以人们少有被烧伤；水的形态是柔弱的，所以人们多有被淹死。你一定要使你的刑法严厉，不要使（百姓）淹没在你的柔弱中（即“不要使（百姓）因你的柔弱而触犯刑法”）。”等到子产死后。游吉不肯施用严厉的刑法，郑国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做盗贼，盘踞在萑泽，就将要成为郑国的祸害。游吉（于是）带领车马和（他们）交战，一天一夜才能战胜他们。游吉感叹说：“我早点施行子产先生的教诲，必定不会后悔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