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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亲记录的一段少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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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休后的父亲一直在县老干部关心下一代协会中任职。为了向青少年宣传革命传统，迎接建党七十周年，1991年5月，他们要组织一批材料，用以宣讲。
父亲年老多病，经常住院，为了带好这个头，他就以口述方式，让我记录和整理如下：少年时光
题记：一个人的一生，宛如历史长河中的一天。一天中太阳磅礴而出之时，便是人生少年时光的开始。人生谁无少年？少年时光也正是感知世界，认识世界，吸取营养，蓬勃向上的时光！一. 国破，读书难我的少年时光，正是国家灾难深重的岁月，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中华，大片国土遭沦陷，人民受灾殃。我的家乡在上海市郊区的一个乡村里，每天都见得到拖儿带女的城市居民来乡下避难。也看到溃不成军的国民党部队在日寇面前胆小如鼠，在老百姓面前却耀武扬威，抢劫掳掠，胡作非为。
那一年，我12岁，刚刚在南汇县宾兴小学毕业。我一家十二口人，兄弟姐妹8人，大哥在家帮父亲种地，二哥在药铺当学徒，有二个姐姐在袜厂做工，每人一天能赚一块银洋，刚够买13斤玉米，也就是一家老少一天的口粮。
那年月，家里穷得很，闹灾荒还欠了一屁股债。但是对我读书是“升学”还是“停学”，家里的意见惊人的一致。我在小学书念得好，是学校里的优等生。老师盼我继续升学，兄弟姐妹希望我有出息，就连被生活重担压弯腰的父亲也指望我读书成才，摆脱“穷命”，光宗耀祖。
要上中学，每学期书学费要缴48块银洋。大姐二话没说，掏出平日摇袜苦苦省下，准备用作嫁妆的20块银洋；二哥当学徒每月工钿仅3块银洋，苦熬了20块银洋，也交给我；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勒紧裤腰带，卖了一包棉花换了8块银洋，凑足48块银洋，准备让我如愿上中学。
但是，一家老小的美好愿望还是变成美丽的肥皂泡。国难当头，人心惶惶，连县长都躲进上海租界，哪有心思抓教育，中学大门从此没有向我打开。二. 遇明师、懂革命
兵荒马乱，人人自危，街谈巷议，皆讲逃亡。一天，大哥从镇上带回一个新闻：大学生在镇上贴海报，来演戏不收钱。新闻很快传开了，晚上去看戏的人真不少。演戏的组织叫“抗日救亡剧团”，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剧团负责人叫蔡鹤鸣，是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毕业的。演员中有二位，后来地下党安排他们来我们乡教书，一位中年人叫冷涛是航海学院毕业的，抗战前参加党的地下活动被国民党判刑20年，国共第二次合作时，作为政治犯提前十年获释，另一位叫陆阳是浙江省杭州人，年纪较轻，虽然没有高等文凭，学问却不浅。
那天晚上，演出的节目有《放下你的鞭子》和《流亡三部曲》等节目，演员演得真实感人，观众看得涕泪俱下，唏嘘不已。这些节目是国破家亡的真实写照。告诉人们“逃亡”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全国齐心，团结抗日，才能把日本鬼子赶出国门。
冷涛和陆阳两位老师初来书院乡，人地生疏，生活困难，他们的薪水是乡政府发给的，每月才六、七块银洋，缺吃少穿，他们很需要当地群众的支持。我很羡慕他们的学问，就约了几个同班同学，帮助老师整理校舍，张贴招生广告，恢复上课。他们则在业余时间，专门为我们开设语文、数学、英语课，教我们自学初中教材，并给我们讲革命道理，使我们懂得了穷人之所以穷，不是命苦，而是受地主老财剥削，只有跟着共产党闹革命，穷人才能翻身解放。我们还学会了一支苏联歌曲，歌词当然是译过来的，记得有几句“曙光在前，同志们奋斗，我们是工人、农民的少年先锋队”。我们就问起：苏联有少年先锋队，中国有没有？老
师悄悄地告诉我们：中国也有，总部在延安，是共产党的外围秘密组织，宗旨是为无产阶级服务，为群众服务的，最高理想也是要实现共产主义。我们从心头燃起了希望的火光，申请要求加入中国共产主义少年先锋队，经老师介绍批准我和五位同学举手宣誓：服从组织，遵守纪律，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终身！三. 少年演讲员加入了少年先锋队，我被选为小组长，可如何开展工作呢/我参加了中共泥城区委负责人陈文祥召开的少年先锋队队长会议，明确了少先队的任务是：发动群众，宣传抗日。当时，毛泽东同志发表了“对时局的声明”，中共浦东工作委员会据此精神，拟出几条建议，主要有：发动群众，全面抗战；乡乡建立抗日自卫队，把国民党散兵游勇组织起来抗日；减租减息；反对投降派汪精卫，抓汉奸等内容。当时的舆论宣传，无法用报纸、广播传播到农村，活跃在城乡的少年先锋队正是一支可以发挥作用的队伍。
接受了任务之后，在两位党员教师的组织和领导下，少先队员们作了分工和部署，我被安排负责演讲，有的负责教唱《大刀进行曲》，有的做纸旗、贴标语，有的排练军乐队。我心里沉甸甸的，13岁的少年当众演讲，这是破天荒第一遭。面对看着我长大的乡亲们，一是有点难为情，二是怕讲砸了。这可不象平时在小学代课，思路简单不会错到哪里去，也不会有人笑话我。怎么办？作为少先队员，有困难要自己克服，努力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在老师的指点下，我黎明即起，面对初升的太阳，向着宽阔的原野和芦苇丛生的河荡，大声反复地背诵抗日演讲材料，练习发声和控制音量。我的家乡在地下党直接领导和组织下，抗日宣传活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宾心小学300余名师生，在军乐队的导引下，举着小纸旗，列队上街游行。高小学生举着大刀，踏着《大刀进行曲》的节奏，表演大刀舞，各个班级此起彼伏地喊着抗日口号，当围观群众很多时，我就向老百姓借个凳子，站上去，举起硬纸板做成的土喇叭，大声宣传党的抗日主张，大讲抗战形势，要大家看清国难当头，没有安全的大后方，不要盲目逃亡，只有建立自己的抗日武装，才能反击日本鬼子，保护家乡，生命才会有保障。动员富裕人家捐钱献物支援抗日自卫队，年青力壮的要积极报名参加自卫队。有群众当场问：“日本鬼子有飞机、大炮，老百姓只有锄头、铁塔，怎能打胜仗？”群众问得很实在，而我一时难以应急，只觉得血直往脸上冲，幸亏老师为防我脸红难为情，演讲前已涂红脸化了妆。我灵机一动，想到“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就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怕什么，我们中国人多，小日本人少，我们中国人一人口唾沫，也会把日本鬼子淹死。”这句话是大话，但这种情绪表达了当时人们的共有心态，赢得了满场的掌声。
经过几次大规模有影响的宣传，我的家乡书院乡成立了有国民党、共产党和青年人参加的抗日自卫队，计有100多人。冷涛老师任自卫队的政治教官、中队长，中队副队长则由社会上较有名望的绅士担任。我们少先队员则边宣传抗日，边配合抗日自卫队抓土匪，除汉奸。四. 救护伤病员
为了树立群众抗战信心，打击日寇的有生力量，抗日县政府组织了28个乡的抗日自卫队约1000余人，去攻打四团仓日军据点。四团仓地处南汇、川沙两县水陆交通要道，是日本鬼子备以向上浦东供盐的仓库，共有120余名日军驻守在那里。打下四团仓其战略意义异常重要，区委把战地服务工作交给我们少先队，主要负责运粮送水、抢救伤病员等任务。
战斗从黎明前开始，到上午八、九点钟，歼敌40多人，活着的鬼子慌不择路，退到镇外的一个砖瓦窑里死守待援，10时许，南汇城里300余名鬼子带着六0炮、机关枪赶来增援，抗日自卫队决定撤退，战地指挥官蔡鹤鸣率二中队有阻击敌人中，左臂中了一梭连发的轻机枪子弹，打断了手骨，我们战地服务队5个少先队员立即上前裹伤救护，扶上河岸边预备的小船，把蔡指挥送到里三灶一户农民家养伤。

为了蔡鹤鸣同志能安全养伤，党组织要我独立负责他的请医、买药、烧饭等护理工作。
在中医的治疗下，十七、八天后老蔡同志的伤口渐渐愈合。但不久又得了湿温病，发烧说胡话，我又继续为他请医、煎药，不时地回家背米，拿菜干、咸肉和时鲜蔬菜给老蔡同志补充营养。我原准备上中学用的48块银洋也就这样化掉了。严父慈母也很支持我参加抗日，很大度地把家里尽可能好的东西让我带走，并嘱咐我要照顾好老蔡同志。养病期间，延安抗大毕业的蔡鹤鸣同志仍孜孜不倦地学习《资本论》，趁他熟睡之际，我好奇地拿来看，后来老蔡知道了，他拍着我的肩大笑说“13岁的小鬼看《资本论》，你进步快点，也得10年以后才能看得懂。”我人小心大，觉得他的话伤了我的自尊心，我不信看不懂。于是，我不畏难硬着头皮，从头至尾啃了一遍，终因资历浅，革命理论基础知识懂得少，这本马列老祖宗的经典著作，我啃读完，只记牢一句话：“资本家利用剪刀差剥削工人的劳动果实。”仅仅这句话也使我得益非浅，触类旁通地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1940年1月1日，我跨入了16岁，县委组织部长找我谈话，说我具备了共产党员的条件，转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光荣一员。五. 汉奸并不象丑角那样好辨认
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暴行，中国人民同仇敌忾。在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工农商学兵各界人民、各民主党派、抗日团体、社会各阶层爱国人士和海外侨胞广泛参加，一致抗日，中共上海地下党执行党的全面抗战路线，放手发动群众建立了许多抗日武装组织。而日本帝国主义侵略野心不死，妄图培植汉奸，采取“以华治华”手段，国民党内以汪精卫为代表的亲日派则公开投敌，充当汉奸。
汉奸，在老百姓眼中无疑就是卖国贼。除奸，等于替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无人不拍手称快。因此，在上海郊区，汉奸一般不敢肆意活动。一天，我们一个少先队员偶尔碰见自称来自上海市区的陈林，此人学生打扮，眉清目秀，口齿伶俐，说起抗日道理滔滔不绝，表现出思想非常进步。我们少先队向地下党作了汇报，党组织指示我们要当心，注意观察，不可轻信。
不说我们奉命调查，这个陈林反而主动与我接近。他料定少年人喜欢听人夸奖，先给我戴高帽子，说我小小年纪敢于登台演讲，宣传抗日很积极，做了大人也难以做到的事。为了争取我的信任，他在我面前大摆抗日龙门阵，讲了许多我闻所未闻的抗日道理，什么抗日不能急功近利，要作长远打算，什么“曲线救国”，什么要唤起民众抗日，大和党是一个很好的组织，欢迎进步青年参加。说实话，陈林对我灌迷魂汤，我是有戒心的，但抗日道理我是爱听的，可以用来充实我的宣传演讲。看看他这个人，能与半大小孩套近乎，可见是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恶意。要我疑心他是汉奸，与戏台上的奸臣、恶棍、无赖相比，没有一点共同之处。这个陈林大概觉得已经收服我了，就进一步向我套问；乡里有没有共产党在活动？国民党散兵游勇有多少？我记起加入少年先锋队时的宣誓过的：“服从组织，遵守纪律”党的机密怎能告诉不明身份的人，为了稳住他。我说，你问的我不清楚，但可以去打听、打听。
我寻到冷涛老师，把陈林所讲的，以及我的观察和疑惑都向组织汇报了，冷涛老师肯定了我能掌握分寸，没有暴露党的机密，也没有惊动陈林，他告诉我，党组织已经在调查陈林的身份来历，叫我擦亮眼睛，继续注意陈林的一举一动。
陈林的真正身份是什么？通过地下党的调查和冷涛老师汇报掌握的证据，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一天晚上，冷涛老师告诉我：地下党抓住了一个汉奸，说带我去瞧瞧汉奸的真面目。当晚，在毗邻镇一个叫马厂的村庄里，我亲眼看见和听到了汉奸走狗陈林的招供。原来，大和党是汉奸汪精卫的特务组织，他受命潜入农村，以进步的伪装来蒙骗人，分化瓦解各地的抗日武装。
罪大恶极的汉奸走狗陈林的下场是：由泥城抗日自卫队执行，处以死刑。这个活生生的事实，使我对敌人的狡诈和伪装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思想上从幼稚开始走向成熟，认识到对敌斗争的艰巨性和复杂性。从此，更严格要求自己，严守党的纪律，听从党的指挥。

50余年弹指过，回顾我的少年时光，有机会向今天的青少年朋友，讲述革命的过去，畅谈美好未来，共同庆贺革命红旗代代相传，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我衷心祝愿青少年朋友们珍惜美好的时代，美好的少年时光，为将来勇挑四化建设大任，学习、学习，再学习！记录整理于1991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