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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温暖的人生呓语--读福克纳喧哗与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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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温暖的人生呓语—-读福克纳《喧哗与骚动》
在永远三岁的班杰明看来，这个世界喧哗又骚动。可是在我看来，这是福克纳最充满温情的世界，可能也是文学世界中最温情的世界。多少年来我一直把这部作品悄悄地当成自己的记忆的珍藏和秘密。所以在这篇文章，我不打算去说《喧哗与骚动》与宗教的神秘关系，或者与古典与神话的瓜葛，甚至也不打算去对比他与他自身其他作品的差异，我只想说说它给予我的实际的审美体验和长期以来的温暖呵护。—-乔沅
“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这是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的台词。在智力永远停留在三岁的班杰明看来，世界大概是如此的。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用这样的方式在写作，也许我们会短暂地透过一个小孩的眼睛看世界，但是谁能设想一直保持着一个三岁儿童的视域需要多少的想象力，需要怎样的精雕细琢，才能写出一篇经典的小说作品。布罗姆甚至说它像济慈的古瓮，拥有永恒的美学尊严。这当然是一个不错的比喻，不过我更愿意说它像一个秘密和一个梦，一个我们每一个人曾经拥有过去却失去的秘密，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曾经做过但已经忘记的梦。
也许没有任何一个读者可以宣称在阅读《喧哗与骚动》之初的十几页里是愉悦的，也许会充满了惊讶或者困惑，甚至是愤怒
—-为什么作者要如此来写作品？为什么我们要忍受从一个三岁的儿童的视域里去看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在一个完全没有时间线的叙事里忍受作者随心所欲的穿越？阅读这样作品的挑战，也许只有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可以比拟；而如果说到创新，也许只有纳博科夫的《微暗之火》不相上下。
对于这样的作品，那些天才的作家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花了多大的心血和毅力来写这样的作品他心知肚明，同时他也深知自己作品的价值，他也渴望读者能从中体会出来，而耐心将获得最大的奖赏。除非拥有足够的艺术自信，否则谁敢确信《喧哗与骚动》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情景切换，最终是否可以形成一张精致的网，最终能否让读者深陷这个意识之网中呢？布罗姆以他一贯的焦虑理论的口吻说《喧哗与骚动》对抗《尤利西斯》的意图过于显著了。言外之意，福克纳为了对抗乔伊斯在意识流的巅峰创作，才大胆用了班杰明这样一个特殊的三岁儿童的视域来创作作品。
为什么非要用班杰明—-一个三岁儿童的视域来创作呢？也许布罗姆说得对，在某种程度上，福克纳既是在迎合乔伊斯，同时又是在对抗乔伊斯。在这个角度上来说，福克纳总体是成功的，他以他全部的作品，形成了一个无比丰富且强度极大的意识洪流——每一个人读者都会在其人生之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在这
点上他足以与乔伊斯并驾齐驱。但是与此同时，也许布罗姆同时也低估了福克纳创新的雄心——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作家，可以将完整的成人的世界用儿童的视域和想象呈现出来—-这种陌生性，必然会让读者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去理解我们熟悉的一切—-他要起读者放下一切，重新回到最纯粹的心境去观看这个世界，就像用最清澈透明的镜子来展示真相—-因为我们每一个成人都是蒙垢的。班杰明的世界是简单的，它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情感因素会影响他所看到的世界，也没有任何虚伪的细节可以从这里逃逸。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这部作品，多年以来我一直把《喧哗与骚动》当成最温暖的作品。也许在很多关于儿童的作品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同样的情感，比如萨特的《文字生涯》，或者阿摩司·奥兹《爱与黑暗的故事》，甚至在雷蒙德的短篇小说里……但是没有一个世界像福克纳所刻画的世界如此圆满，如此细致，如此坚不可缺。不管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多么冷酷，但是迪尔西永远都在，班杰明永远都是那样纯真，而在我心中，不管他人如何评价凯蒂，她始终都有一种班杰明心中那种“树的香味”。我也永远都会被蹲在黑暗里，拿着一只凯蒂的拖鞋怀念凯蒂的班杰明感动。在那个温暖的小屋里，始终都有着生生不息的活力，以及永不会消失的温情。
可是昆丁呢？那郁郁寡欢最终死去的昆丁呢？他到底该得到同情还是怀疑的审视呢？我对他充满了同情，不管他是为何而死，在他的一身中，他体会到了一种感情，并在这场痛苦的感情里挣扎和痛苦——在一场毫无指望的感情挣扎，并且最终毁灭自己，是值得同情的。他时时刻刻的焦虑，或许来自于他的病态，或许来自于他天赋的敏感，从一开始我就猜测福克纳给他铺垫的是一种走向绝望的道路——在这条道路，福克纳暗示了许多，那种压抑的乱伦的倾向，是一种旧时代贵族似的暧昧，甚至是一种神话似文化的回光返照。它的出现是意味着现实主义被钉死在这部作品里，同时也暗示了一种强烈的浪漫主义——如果按照布罗姆的焦虑理论来说，他是一种对抗和延续的产物。关于他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一种过去与现在对抗，浪漫与现实的碰撞。他闪烁着一种悲剧的温情，同时也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在某些类似于乔伊斯的意识流的喃喃自语里，昆丁看见了魔鬼，看见了死亡。在长达十四页的最激情与缠绵里，福克纳用一种没有符号的语言在诉说一种无限接近于死亡的乱伦激情场景，很难想象这样的语言会出现在小说里—-小说里一旦达到这样的强度，难免会被指责为诗化—-托你·莫里森这样的作家就面临着这样的指控。但福克纳却从来没有被如此怀疑和诟病——关键在于他的传统型与经典性——在某种意义上，福克纳的《喧哗与
骚动》是最具有传统经典型的特质。它和神话，古典，有着显著的联系，但是它却神奇地将其融入进了一个高度技巧化的作品之中。而昆丁与凯蒂的纠葛，就是这种显著联系的最显著的线索和证据。
而对于杰生，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什么也没有。他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故事的结束符号，他结束了一个过去的残存的美好幻想，开辟了一个更加冷酷无情虚伪的新世界。他独坐在那里，令人厌恶。也许正如年迈的迪尔西的态度：她静静地把那张凯蒂的照片给了图书管理员，我老了，我已经看不清了——“就是这么回事，她不要看这张照片她知道不管这是不是凯蒂反正凯蒂也不需要别人的拯救她已经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拯救的了因为现在她能丢失的都已经是不值得丢失的东西了”。对待杰生，这个既成的冷酷的现实主义者，就像这个世界一样，最好的方式就是折叠一下装起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在这篇里，我不想讨论福克纳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