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拾零
袁维学
人老了,总爱回忆往事。有些事,时常缠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干巴老和尚
我老家在江苏宿迁的一个农村。五十年代,那里是一个极其贫穷落后的地方。贫穷到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落后到小学生成为当地的“秀才”。贫穷与愚昧是孪生兄弟。越贫穷越愚昧,越愚昧越迷信。记得我在十一岁那年,也就是1956年,当地刮起了“求神风”。离我家18里路的来龙集,有一小庙,庙里供着一位干巴老和尚。这位不知是哪朝哪代的老和尚,圆寂后肉身不腐,干尸长存。那年夏天,人们竞相传说,干巴老和尚显灵,向他祈祷,有求必应。
我祖父因我父亲早逝极度悲哀而哭瞎了双眼。他也要去祈求干巴老和尚恩赐他双目复明。
一日,天刚破晓,我便用一根细长的小棍领着祖父去来龙集求神。途中,我们祖孙俩很少说话。我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神灵保佑祖父眼睛复明。我想,祖父也在暗暗祈祷。傍晚,我们才来到干巴老和尚庙。求神的人排了半里长的队。他们中有求生儿育女者,有求双目复明者,有求开口说话者,有求除病去疾者……。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们才到庙前。庙很小,比土地庙略大。庙门前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有一只黑碗。轮到求神的人,拿着碗到庙的左前方的汪里舀来一碗水,放到桌上,跪到桌前,闭上双目,默默祈祷,然后把水喝下。水中不管有什么,都要把它喝下去。据说,水中有物,更灵验。
当时,我看到我们前面一个30来岁的男人把水碗从桌子上端给跪在桌前的女人。我看到碗里竟有一条蚂蟥,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蚂……”,刚吐出一个字,旁边一个人就愤怒地捅了我一下,我不敢再做声了。那个女人接下碗又祈祷片刻,仿佛啥也没看见,一口气把水喝了下去。然后,她站起身,心满意足地和那男人离开那里。
左等右等,终于轮到了祖父。我拿着碗到汪里舀水。我舀上来了一条蝌蚪。心里乐滋滋的。我把碗放到桌子上。祖父跪下祈祷。我立在旁边也为他祷告。尔后,把碗递给祖父。祖父把水喝了下去。在回家途中,我对祖父说:“爷爷,这一下你的眼睛肯定会好!”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说:“你喝的水里有条蝌蚪,那一定是干巴老和尚显灵。”祖父笑了,笑得很甜蜜,似乎他马上就能见到光明。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1962年他去世,他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我常想,祖父的眼睛没有复明,是干巴老和尚不灵,还是祖父心不诚?
抓蝈蝈
蝈蝈,有的地方叫“哥哥”,我的家乡称之为“叫鸡”,是一种会唱歌的昆虫。 它歌唱并非用嗓子,而是靠翅膀高频率的振动、摩擦,发出声响。其声,有的急促,有的婉转,有的高昂,有的低沉……。
据传,在夏禹时期,人们就已经很重视蝈蝈了。到了宋代,人们开始养蝈蝈。明代玩蝈蝈已很普遍。到了清代,玩蝈蝈则成为了一种潮流!
我也很喜欢蝈蝈。这一爱好,产生于孩童时期。
我小时候,常常到舅舅家去。舅舅家在沭阳县刘集乡戴庄,离我家18里路。
在我11岁那年的初秋,一天上午,从舅舅家步行回家。路过一片黄豆地,蝈蝈在炎热的太阳下,竞相高歌。我家那个地方即使有黄豆地,也基本见不到蝈蝈。好奇心驱使我要抓上几只带回家。我从傍边的高粱地里折了两根高粱杆,准备把蝈蝈拴到上面。蝈蝈很聪明,也很灵活。抓它,并非易事。我看到一只正在叫的蝈蝈,蹑手蹑脚地向它靠近。等我离它2米远的地方,它突然停止了叫声。等我离它1米远的时候,它忽然逃跑了。怎么也找不到。我又去抓另外一只。在黄豆枝叶的掩护下,终于抓到了它。但它报复心特强,狠狠地咬了我手指一口。手指被它咬破了。我很生气,用高粱杆篾子把它牢牢地拴在高粱杆上。越抓越有兴趣,结果两根高粱杆拴有40只左右蝈蝈。太阳偏西了,我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那里。
回到家,我请叔叔给我用高粱杆篾子编了几个蝈蝈笼子。每个笼子里放一只,其他的蝈蝈,放到了菜园子里。蝈蝈们并不安分守己,到处串门,结果满庄子都有蝈蝈的叫声。
粘知了
唐朝虞世南曾写过一首关于“蝉”的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千古绝唱。蝉,为生活增添了乐趣,但却给我带来了苦难。
蝉,又名知了,夏日常在树上高歌。它用肚皮上的音盖和瓣膜“知——了,知——了”叫个不停。它的优美的叫声,常吸引好奇的孩子们想抓住它。
在我10岁那年的夏天,为了粘知了,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做好了面筋,到外面去寻找长杆。四处找不到合适的。万不得已,只好去抽邻居家护墙用的高粱杆。唯恐怕人看见,慌忙往上抽高粱杆,没有顾及其他。不料想,房檐下有一个马蜂窝。正巧高粱杆捅到了马蜂窝上。马蜂见有人捣它们的窝,庞然大怒,一起涌向了我。脸上被蛰了好几处,疼痛难忍。又怕被主家发现,不敢喊叫,只好捂面而逃。后来,脸颊肿了,眼睛肿得更厉害,像两个馒头。那种惨状,令人不寒而栗。肿消去后,留下了后遗症。一只眼睛,双眼皮变成了单眼皮,而且眼角上留下了马蜂蛰的深深的印记。
年少轻狂,不计后果,但留下了惨痛的教训,抹不去的烙印。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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