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过程中的点线面

李岩（中国摄影报话题版编辑）

精微于“点”

《中庸》第二十七章“修身”有言：致广大而尽精微。原意为君子要善问好学，达到宽广博大的宏观境界，同时要深入到精细详尽的微观之处。面对变动不居、源流不明、面目混沌的百态世相，摄影者如何辨别事实、直击要害，对社会现象做出精细详尽的描绘与刻画呢？

以社会现象为分析对象的社会学家曾做过颇有意义的方法启示：作为整体的事物往往集众多要素于一身，并不是孤立且片面存在的。作为社会存在的个人，不仅具有遗世独立的个性，也是镶嵌在社会结构、社会网络中的一个结点。触类旁通，以此推论，有关个人故事的图像呈现不仅包括社会地位、职业、家庭状况、文化品味，而且包含着价值取向、个性偏好、心理感受等内在特质；一个社区或村庄，其状态面貌不仅包括地理环境、经济状况、政治生活，还包括文化状态、宗教信仰、社会处境。可见，欲真实呈现事物的状态和性质，本身就需要有尽精微的视角。精微于点不仅需要立体的视角，还需要对现象达成多角度的审视、多维度的考量。由新鲜陌生的表象、模糊且含混的认识，深入到隐含的本质中，落实到具体的故事点上，延伸影像的深度。

针对细节的表现，摄影巨匠布列松曾做过一个形象的比喻：一个主题就好像一颗金刚钻，有不同的侧面，这些侧面就是细节，因此摄影师是通过不同的细节来表现主题的。一个话题现象由多个侧面的细节组成，而理想的图片故事、专题组照，往往是由多个内容单元衔接而成。尽精微不仅要落在微观之处，还要细化操作，分解成内容单元，分点采集影像。即从多个角度明确拍摄对象的性质，从不同维度将影像细节化。

中产阶级的孩子 奥古斯特·桑德 摄

理解文化风俗、社会生活的规律，把握人的心理状态以及行动走向，是尽精微于点的基础。19世纪末20世纪初，摄影家爱德华·柯蒂斯研究美国土著部落时，曾详细把调查对象编目，并加以分类，由此按照类别记录印第安人的生活和民风。德国摄影家桑德的《时代的面孔》，则是从各个社会阶层、各个行业中，选择典型性的个体人物作为切入点，做出系统的影像调查，由此积累成德国人种的类型学记录。

以“线”贯通

社会学家帕森斯曾言：社会生活是由经济、技术、政治、法律、伦理、宗教等各方面因素构成的复杂整体，其中任何一个部分的性质都不可能孤立地被理解，而只能把它放在一个整体的关系网络中，即把它与其他部分联系起来才能被理解。社会学家指明了社会现象的构成和内在规律，而以社会现象为表现对象的摄影，应当从联系的观点出发加以表现。正如多萝西娅·兰格所说：纪实摄影反映的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揭示影响人类行为的生活方式。

专题摄影作为对一个话题现象的揭示和呈现，其形态必定是有内在的逻辑和秩序。前期文字资料的准备，拍摄过程中的实地调查，信息点的积累不是表面的铺排和简单罗列，而是经过演绎的脉络串成一个体系，进行有目的、有方向的逻辑组织。摄影师在镜头中看到的不是孤立静止的平面，而是处于联系状态的事实。

最后的耍猴人之一 马宏杰 摄（这张五版发过大图，最好换没有发过的）

个人存在于历史、社会、文化等要素构成的环境中，其行为倾向与环境特点紧密相关。纪实摄影家马宏杰《最后的耍猴人》，通过一个村庄的耍猴历史、文化遗存、经济状况等大环境的介绍，向我们解释了耍猴人耍猴行为及观念的源头，将人与人、人与环境的关系完整地展现出来。通过时空的转换，不断扩大拍摄的范围，提供了不断延展的纵深事实，影像内容变得源流分明，立体直观，对另一文化空间的耍猴人的生活做出了详尽的解释。

结构成“面”

独木不成林。摄影的特性是从连续的时间和现象中，截取某个瞬间和片段，容易以偏概全，断章取义。因此摄影不能局限于一个角度、有限的空间范围和时间段上。需要从多个维度，以多个点进行丰富的呈现，由此面面俱到地展现一个事物、事件、人群的存在形态。

麻风病康复者的18年之一 李洁军 摄（图片待李老师传送，亦要发与一年前本报介绍金像奖时刊发照片有区别的内容刊发）

摄影家于全兴的环境肖像作品《贫困母亲》，即是将相似个体的不同画面以并联的关系平铺成组照，通过重复和积累，强化叙事的力度和观感的强度，反映出贫困母亲这一群体的完整状态。李洁军的《麻风病康复者的18年》，则是从地理环境、身体状况、家庭关系、经济收入、节日生活、文化爱好等维度，通过横向空间和纵向时间的系统挖掘，以线串点，由点及面，以系统的影像呈现这个群体的状态全貌

提炼一个大故事，反映一种话题和现象，需要把不同类型、不同维度的点组合在一起，以一定的逻辑线索和秩序，将分散的故事点结构起来，做出完整且系统的展现。针对摄影专题的表现方法，评论家李楠有相应的论述：完整的摄影专题具备逻辑性的叙事结构，展现对象在一个相对完整的时空阶段中较多侧面和层次的发展变化，通常至少由20张以上的照片组成，拍摄时间由数天到数年不等，最终留存一个对该类事物具备标本意义和史料价值的影像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