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人物画《汉宫春晓图》研究

仇英人物画汉宫春晓图研究

张敬丽(上海大学艺术研究院,上海200444)

[摘要]仇英高超的艺术技巧和独特的绘画风格被世人推为吴门四家之一.本文通过分析仇英《汉宫春晓图》的人物形

象,设色,构图,研究他在人物画创作上的特点和艺术造诣.

[关键词]仇英;仕女;人物画;《汉宫春晓图

[中图分类号]J2O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9675(2006)06—0067—05

仇英是明代中期苏州着名的画家,与沈周,文

征明,唐寅被称为"吴门四家".仇英出身低微,张

潮虞初新志?戴进传附记:"起初为漆工,见

为人彩绘栋宇,后徙而业画,工人物楼阁."仇英

工匠出身,不会诗书.清代方熏山静居论画评

道:"仇实父以不能文,在三公(沈周,文征明,唐

寅)间稍逊一筹,然天赋不凡,六法深诣,用意

之作,实可夺伯驹,龙眠之席."足可见仇英精湛

的绘画艺术被世人所喜爱.

史料记载仇英的资料很少,这也是由于在文

人思想兴盛的时候,因仇英不会诗书,故遭文人

攻击.但是我们还是能从一些零星的资料中,查

出仇英的生平概况.仇英字实父,号十洲,江苏

太仓人,后移居苏州,以卖画为生,是位山水花

鸟,人物无所不能的画家.仇英不会诗书,所以

极少题跋,生卒年不详,但是据徐邦达先生历代

书画家传记考辨?仇英生卒年岁考订及其它一

文的考订,仇英大约生于弘冶十五年,六年(1502

或l5O3年),卒于嘉靖三十一年壬子(1552)的九

月至十二月问,也就可以推测仇英大约活了五十

岁左右.仇英是个勤奋和多产的画家,一生不断

地在学习临摹和创作作品,他创作的青绿山水作

品极大地促进了中国青绿山水画的发展,他还创

作了一幅幅巧夺天工的巨制长卷人物画,形成了

新的人物画流派,同时还塑造了独具特色的典型

明代仕女形象.

一

,精品之作考辨

台湾故宫博物院所藏(《汉宫春晓图》(图)可

谓仇英的工笔重彩仕女精品.明代谢肇制五杂

俎记述:"仇实父虽以人物得名,然其意趣雅淡,

不专靡丽工巧,如世所传汉宫春,非其质也."汉

宫春晓图))横30.6厘米,纵574.5厘米,绢本,重

彩设色.((汉宫春晓图》以长卷的形式通过空间转

移手法,描绘了从宫外景致到宫内仕女生活的场

景,着重刻画宫中女子的生活场面.从这幅画的

右面看,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片云烟笼罩,

松涛起伏的山林景致.随着依稀可见的亭台楼阁,

逐渐把我们的视线引入到宫廷内,宫中尽显一派

豪华景象,几只鸟儿驻足在护城河边上,引起仕

女和小童的观赏,两只孔雀在院子里自由地走动,

图中共有Il3个人物,有妃嫔,仕女,小童,婴儿,

画工,士兵等人物.他们形态各异,可以通过人

物的身高,服饰,气质,动作来区分各个人物的

身份.仕女三三两两地在屋内外走动玩耍,有的

在院中浇花,采摘,赏景,闲谈,有的在房内读

书,洗梳,抚琴,有的在大厅内起舞,游戏,下棋,

熨烫,作画,戏婴,赏画,欢天喜地,一片祥和.

一

排排的房屋把整个画面串联起来.亭台楼阁,

精细谨微,汉白玉石台阶和栏杆纹饰雕琢细腻工

整.

根据一些史料推测,((汉宫春晓图大约作于

公元l517年左右.文徵明宴请仇英同作((湘夫人

图.图上有文徵明的学生王稚登的题跋.日:"少

尝侍文太史,谈及此图云使仇实父设色,两易纸

皆不满意,乃自设之以赠王履吉先生.今更三十

年始独观真迹,诚然笔力扛鼎,非仇英辈所得梦

见也."仇英两次设色都不能使文徵明满意,我们

可以推测仇英的笔法稚嫩,早期的人物画作品还

不成熟,不能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但是((无声

诗史记云:"仇英,尝执事丹青,周臣异而教之.

英之画秀雅纤丽,豪素之工,侔于叶玉.凡唐宋

名笔无不临摹,皆有稿本.其规仿之迹自能夺真,

尤工仕女,神采生动,随叻便起,未能教也",所

以我们从"皆不满意"到后来的"随便起,未

能教也"可推测仇英经过很长时间的临摹,终于

在仕女画上独有造诣.根据仇英前期和后期作品

的可以推测出汉宫春晓图))的大致时期.人物

长卷画全部都是仇英后期所画,((摹清明上河图))

是l543年,(y-虚上林图1544年,孝敬图》l546

年,职贡图》l552年.(《汉宫春晓图也不可能是

仇英前期所画.

在这幅画的开首有很多藏家的藏书印章,其

中有"子京父印"四个字,子京是明代有名的书

收稿13期:2008-08-20

作者简介:张敬丽(1982一),女,上海大学艺术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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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收藏家项元汴的号,项元汴(公元1525—1590)号

子京,墨林居士,退密斋主人,香岩居士,惠泉

山樵等,明浙江嘉兴人.仇英一生漂泊,大部分

时光都是在赞助人的家里度过,仇英的作品常常

为这些主人所画,如仇英作的子虚上林图就

是在收藏家周凤来家中所画,是为周凤来庆贺母

亲的80岁寿诞而作.同时,还有(《职贡图也是

苏州富家陈官的订制下画的.从藏书印章中,可

以清楚的知道((汉宫春晓图也是为项元汴所画,

即使不是项元汴要求的,也是根据项元汴的喜爱

所作.

二,集大成又有自出机杼之风范

艺术列传》记载:"仇英,字实父,太仓人,

移家郡城,画师周臣而格律不逮,特工临摹,粉

涂黄纸,落笔乱真,至于发翠毫金,丝丹缕素,精

丽艳逸,无惭古人."llJ(《汉宫春晓图就充分体现

了仇英高超的艺术技法和表现能力.((汉宫春晓

图可谓仇英的经典之作,这幅画呈现出仇英在

人物形象,构图,用色,布景方面的特点.

图中仇英刻画的仕女自然传神,行笔细劲流

畅,灵秀韶韵,笔细精谨微,形态各具,娇艳婀

娜,表现女子脂玉般细润娇嫩的面容,再配置精

致鲜艳的服饰,显示出雕金缕玉式的绮丽之美.

仇英塑造的仕女形象与唐代仕女的丰腴雍容相比

略显纤瘦,与宋代仕女的大家闺秀相比略显活泼

朝气.但是我们还是从汉宫春晓图中感觉到

明显的唐宋风韵,图中的熨烫场景与唐代张萱的

((捣练图十分相像,除了人物形象和服饰发髻有

些不同,人物场景和动作非常相像,同时画家刻

画的下棋场景也可以看出学习唐代的弈棋图》,

以及吹奏和跳舞场景学习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

夜宴图,还有((宫女戏儿图等等.当然这些场

景与仇英的临摹是分不开的.明茅一相((绘妙称

道:"于唐宋明人画无不摹写,皆有稿本,其临摹

能夺真,米襄阳所不足道也.仇英的临宋人画

册》就是最好的例证.临宋人画册是仇英临摹

宋人单页和团扇的合则,共有十五幅画.内容为

孟母教子,昭君出塞,三顾茅庐,村童闹学等一

些人物故事.仇英临摹的宋代画册人物笔到神至,

活灵活现,其临摹能乱真.同时仇英还临摹了很

多历代名作,如仿赵雪松沙苑图(清河书画

舫),临崔白((竹鸥图轴(大观录),摹宋元六

景册六页(据项元汴题)等等.

这些摹品足以证明画家刻苦临摹历代精品,

吸收各家所长,仇英师从周臣,在他的作品职

贡图后面彭年题跋云:"实父名英,吴人也,少

师东村周臣,尽得其法,尤善临摹."I可知仇英在

周臣的指导下,临摹古画中尽得其法,仇英出身

贫穷,怎么能看到那么多的宋代真品?这些还得

归功于当时赞助人的支持.赞助人项元汴,周凤

来和陈官给仇英提供了帮助.仇英一生漂泊,大

多时间都是在赞助人家里度过,这些赞助人不但

供给仇英所必要的物质条件,同时还提供了大量

真的唐宋名画供仇英临摹欣赏.如明代书画大收

藏家项元汴,(《嘉兴府志:"项元汴博雅好古,不

习举业,万历间被征不起.获古琴,有'天籁'字,

遂以颜其储藏之阁.天籁阁是项元汴收藏历代书

画图籍处.收藏的书画数量很多,同时质量很高.

项元汴对于所收藏的书画珍品,并不是束之高阁,

秘不示人,而是经常与友人和书画家在一起研究

与把玩.明代着名画家仇英,曾在项家为仆,得

以在项元汴身边对宋元名画真迹经常观赏,使绘

画技艺大长,终成为一代名家.项氏后代不无夸

张地说:"仇十洲先生书画是赵吴兴后一人,讨论

余先大父墨林公帷幕中者三,四十年,所览宋元

名画千有余矣."由此仇英掌握了扎实的造型能力

和精湛的笔墨技法.

此图虽然是描绘汉代宫中场景,实质上我们

从仕女的服饰和发髻上可以辨认出并非如此,我

们从汉代马王堆出土的帛画和汉代仕女陶俑中可

以看出汉代的服饰和发髻与本图仕女的装束是不

符的,明代女子的形象是在高髻上插一金凤,口

衔珠滴,脑后垂余发.此当是少女的发饰.明代

服装上衣(袄或衫),下裙,肩背围有四合云"云

肩",衣作加领,领有纽扣,此为明代服饰,因宋

代尚未有用加领和纽扣者.

因此从上述仕女的形态和服饰发髻上可以得

出,仇英描绘的虽然是汉代宫廷生活,实际上仇

英描绘的仕女兼具唐宋风韵及明代气质,更多体

现了明代女子宫廷的生活情景.仇英的很多幅画

中都有类似的表现,都是以古代的故事为模板实

际上是描写明代景致.如仇英根据张择端的清

明上河图作品的再创造的摹清明上河图》,虽

然摹清明上河图》摹仿的是宋代繁荣盛世,但

是却处处显现出明代风情,人口增多,商业更加

繁荣,城市街道和建筑的规划规整密集,同时还

有明代石筑拱桥以及一些典型的明代新型商铺.

仇英一面临摹精品,倘徉于唐宋古画之间,为

人物画创作打下了很深的功力根基,一面进行再

创造,加入时代的新元素融会贯通逐渐形成了自

己的独有风格,充分体现了仇英学名家之长,集

大成者又有自出机杼的大家风范.

仇英在构图上也可谓花费了一番的功夫和精

力,布局安排极富空间感,画中最大特色即房子

和院子把画面一分为二.一排排的宫廷房屋从右

向左贯穿于画面,但是房屋的一半只露于画面上,

没有画出房顶,院子和房屋各占面积的一半,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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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图使得画面的横向空间增大.仕女有的卧于屋

内阅读,弹琴,有的在院外赏景,闲谈,他们从

屋内走向屋外,从这个房屋走向另一个房屋,从

一

个庭院转移到另一个庭院,从宫外描写到宫内,

整个画面的纵向空间也随着人物的活动拉开,同

时画家还通过一些人物细节的生活活动描写使得

画面起伏变化,引起了欣赏者流连忘返,产生共

鸣.画家在拉动画面纵横空间的同时还不忘使画

面丰富起来,画面布置巧妙,人物或坐或立,错

落有致,各组人物彼此呼应,使画面张弛有度,富

于节奏感.画家在一幅五米七的长卷上布置的舒

展自如,人物安排的恰到好处,简繁得当,这在

美术史上是没有几位画家能做到的.我们不得不

佩服仇英高超的艺术技巧和巧于构思的艺术才能.

人物和背景的和谐统一,充满人情意味.在

仇英的画中,我们甚少看到哀怨悲凉的浓重气氛,

而是一种轻松活泼的欢快氛围.这与仇英的用色

和构造的氛围是有很大的关系.画家在设色上很

有讲究,以工笔重彩的笔法表现,设色研雅鲜丽,

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氛围.在画面中,画家巧用

红色搭配,几乎每位仕女的下裙,头饰,上衣,带

子或者衣服边缘以及案板,椅子,栏杆,等一些

生活用具上也不同程度配有鲜艳的红色,红色错

落有致地显现在画面上,使得画面喜庆亮丽.同

时背景后面还配有仇英中所特有的青绿山水画法,

青绿山水勾勒工整精艳,设色中融和渲染,点皴,

透出文雅清新的韵味.红与青绿的配合,再有朱

红暖色调的宫殿作大的背景衬托,更使得画面朝

气蓬勃,其乐融融.

仇英与其它画家渲染的氛围是不同的,不仅

仅是用颜色来表达,同时也用整个背景来渲染.

周的纨扇仕女图整幅作品没有背景,仕女

也都是寂寞哀怨的精神状态,毫无朝气.唐寅的

孟蜀宫妓图))里的仕女虽然盛装打扮,身穿华丽

的长褂,修裙,但没有生活的背景作衬托,我们

能感受到唐寅的悲伤氛围,唐寅对世事的不满情

绪弥漫在整个作品中,这也是画家内心真实的写

照.而在仇英的画面里,人物与背景相融合,既

注重情节的趣味性,又重视意境的创造,颜色和

人物完美的刻画营造了一份欢乐的氛围.蒲松年

综合前人意见指出:"仇英则把工笔重彩和青绿山

水加以以雅化,从精美严整之中投射出古雅之美,

作品中作家(职业画家表现出高超造型能力和严

谨的画风)和士气(士大夫艺术趣味)俱备."显

然,仇英的审美观念和趣味受了当时文人的影响,

主观意趣与自然之境相结合,画面背景有高台楼

阁,绿树丛林,潺潺流水,鸟语花香等,整体渲

染出娴雅幽然的境界,处处显示着人们积极向上,

热爱生活的人文思想,((汉宫春晓图可谓仇英人

文思想最好的体现.

三,仇英对人物画的影响

仇英一生是个勤奋和多产的画家,董其昌的

((画禅室随笔记载实父作画时,"耳不闻鼓吹阗

骈之声,如隔壁钗钏,顾其术亦近苦矣."董其昌的

画旨中认为绘画者"刻画锦细,为造物役"必

将"仇英短命".古人论述仇英精益求精导致短命,

我们也可以从另一方面看出,仇英一生都在兢兢

业业地进行绘画创作,不苟马虎,认真钻研,最

终在绘画领域中创作出一幅幅的惊人之作.史料

上记载仇英一味追求细谨刻画,炫耀富丽,实质

上并非如此,从汉宫春晓图看到,仇英在人

物形象,构图和用色,布景上面都花费了很大的

功夫,学习古法又添加时代之精神,在仇英的作

品深处我们可以领略到仇英追求的文人的高雅情

怀.仇英所塑造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清淡幽

雅的山林环境和华丽的皇家殿庭构成了一幅雅俗

共赏集大成者的精品之作.

总览中国人物画的历史可知,人物画从元代

开始,已呈衰落的趋势,到明代更是市况愈下.而

仇英在人物画创作上却点亮了一抹亮丽的颜色,

给人物画创作以新的生机.仇英将自己的青绿山

水和亭台楼阁技法作为仕女画的背景,增加了画

面的生活情趣,以及将古人法度和明代风格融合

在一起,追求文人的古雅蕴藉,形成仇英自己独

具风格的一派仕女画创作,成为明代工笔人物画

的典范.其绘画对明代人物画有挽衰振弊之功,

以及对后来的尤求,禹之鼎等人都有直接的影响.

参考文献:

[1】吴县志:卷七十五[M】.

[2]大观录:卷二十仇实父职贡图誊[M].

[5]蒲松年.中国美术史教程[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

社.2O05:500.

(责任编辑:杨身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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